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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八章 他们要的,朕给不了,也没人给得了

作品:朕真的不务正业|作者:吾谁与归|分类:历史穿越|更新:2025-04-17 16:57:54|下载:朕真的不务正业TXT下载
  松江府这家极为高端的食馆,贩卖以象粪为原料的食材,其实就是在贩卖情绪价值,壮阳。

  情绪价值是情绪收益减去情绪成本,它属于交换价值的一种,本质上是一种情绪交换,满足客人顾客精神、情绪需求的买卖。

  贩卖情绪价值的买卖,并不是新鲜的东西,比如宗教,宗教从诞生之初就在贩卖情绪,贩卖焦虑、贩卖恐惧、贩卖愤怒、贩卖安慰,赎罪券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其实税票,也是在贩卖恐惧,朱翊钧从不否认自己的税务政策,和赎罪券殊途同归。

  大明皇帝设立了稽税院,全国稽税的同时,还对不肯纳税之人进行重拳出击,营造出了不纳税就会被稽税院找上门的恐惧,建立必须要纳税的共识,剩下一些顽固分子真的会被缇骑找上门。

  贩卖情绪,不仅仅是消极的,也有积极,比如贩卖氛围、贩卖认可、贩卖拥戴等等。

  青楼里的娼妓卖的就是比私窠(kē指暗娼)要贵,青楼贩卖的就是一种积极的氛围,贩卖的就是情绪满足,逛青楼就是高端,去私窠就是满足身体需要。

  都是一样的东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提供情绪价值是有成本的,松江府这家食馆,卖的是真的象粪,不是像粪一样的食物,这些象粪来之不易,从云南、东吁贩运而来,而且食馆内,装潢华丽,就是为了让客人觉得高价贩卖的象粪,确实有壮阳的功效,物有所值。

  除此之外,这家食馆的门槛一点都不低,它提供了另外一种价值,社交价值,这也是一种交换价值,社会关系交换的价值。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门槛和猎奇情绪,可以有足够的先决条件,筛选出同类人,这也是隐形价值的一部分,所以才会络绎不绝。

  价值包括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而价格围绕着价值制订,又围绕着供需关系波动。

  这是很早之前,焦竑在丘濬《大学衍义补》劳动价值论的基础上,写成的《生产图说》里的内容。

  松江府这个案子,并不是大明人无法理解,相反愿意读一读万历维新大思辨成果的士大夫,都能理解这种现象的发生,很正常,但不合情理,因为,吃屎真的不好。

  不过这家食馆借着壮阳的名义贩售象粪,被王谦查处,也完全符合大明律,他这是造假,象粪不能壮阳。

  情绪价值需要实际使用价值去做支撑,就像大明赢学一定需要绩效去支撑,确实赢了才能赢,没赢不能饰胜,否则基于行之者一,信实而已基础的大明赢学,就变了‘我思故我赢’的蛮夷赢学。

  蛮夷赢学就是我想我赢了,所以我赢了,至于现实究竟赢没赢,无关紧要。

  朱翊钧南巡的路上,非常的清闲,他本来打算参加下南衙的聚谈,但经过缇骑们的了解,南衙没有聚谈。

  自从选贡案开始后,不少聚谈的常客,都进了南镇抚司的天牢,部分已经被处斩。

  这从侧面反应了过去的风力舆论究竟是被谁把控。

  皇帝想要听聚谈,南衙没有聚谈,至少要等这一次选贡案尘埃落定之后,可最起码还有三个月的人人自危的高压时间。

  朱翊钧南巡带来了恐惧,上一次是南京拷饷,这一次是抄家加杀人。

  朱翊钧拿起了林辅成的《南洋游记》细细看了起来,林辅成提出的效率优先、产业聚集五个因素、以及国朝之间的必然斗争局面,这些内容朱翊钧都很喜欢,里面的很多内容,朱翊钧都十分认可。

  朱翊钧翻看了几页,眉头紧蹙的说道:“驸马殷宗信对蛮夷完全不信任的态度,可能是受到了林辅成的影响,要知道在林辅成没有抵达吕宋的时候,泗水侯国姓正茂,还是对夷人采用怀柔政策。”

  “但吕宋袭杀汉人满门的案件爆发后,殷正茂再也没有怀柔了。”

  “殷宗信本身是士大夫深受华夷之辩的影响,目睹惨案的发生,自然会更加偏信林辅成的观点。”

  人都是可以被环境给驯化的,这是申时行从松江府回到京师后,对张居正说的一句十分大逆不道的话,但这话是对的。

  殷宗信显然被驯化了,自我主动和被动的驯化,最终输出结果就是对夷人天然不信任。

  “但是林辅成的话,无法反驳。”冯保则小心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林辅成的南洋游记,冯保也看过了,他就一个观点,说得对。

  林辅成从观察一个倭奴的生存情况开始,描写了倭奴生活的惨烈,但林辅成在书中告诉所有人,不要同情倭奴、夷奴、黑番、生番、南洋姐等等,不必同情。

  同为穷民苦力,为何不要同情同样悲惨遭遇的蛮夷底层呢?因为这些蛮夷和大明的文化完全不同。

  在甲骨文被重视之前,士大夫普遍认为商王事鬼神,但甲骨文告诉士大夫,商王的祭祀都是祖宗,自然神,逢年过节也就两条鱼打发。

  这样一来,商王作为中原的先代,立刻就合理了起来。

  从颛顼绝地天通,一直到三武一宗灭佛,中原彻头彻尾完成了对神权的祛魅,连济南府的土地公都是铁铉,是历史人物,大明是根深蒂固的祖宗崇拜。

  其次则是血统崇拜,自黄巢之后,宗族文化虽然在大明仍然颇为广泛,但宗族不是世家。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万历五大案的第二大案,兖州孔府案,事实上,大明不止一次惩罚过衍圣公。

  比如龙虎山掌教张天师,很少挑衅皇权,更多的是在朝廷的领导下编纂《道藏》,能获得朝廷的拨款已经是极大的恩荣了。

  朱翊钧在济南府接见了临淄王氏,祖宅、祖坟百顷,是琅琊王氏的源头,但琅琊王氏遍天下,也没见尊这临淄王氏为宗正,各家有各家的祠堂,早就分开论了。

  在先秦时候,普遍没有姓氏,百姓是贵族,血统崇拜在大明无法成立,就是谁家往上数几代,全都是名门世家。

  黄巢把世家杀了个干净,血统崇拜,成为了完全的伪命题。

  大明完成了神权的祛魅和血统的祛魅之后,就彻底建设完成了最基本的实用主义和理性主义。

  历朝历代,无论谁坐在龙椅上,都要接受绩效的考成,无法通过考成,就是天下沸反盈天,穷民苦力揭竿而起,王朝更替。

  实用主义和理性主义,是文化认同、是族群认同,而非神权、血统认同。

  但在南洋、倭国、泰西,神权认同和血统认同,仍然高于文化认同、族群认同、阶级认同。

  按阶级论的第三卷斗争卷解释的话,就是倭奴、夷奴、黑番、生番、金毛番、红毛番这些蛮夷,他们斗争的对象首先是异教徒和人种,而非阶级敌人。

  所以,大明的士大夫可以收一收那些无所谓的同情心,无论从神权还是从血统上,大明人都不可能获得蛮夷真心实意的认同,根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人家压根就不拿你当人看待。

  你是无信者,你就该钉在无信者之墙上;

  你不是他们的后裔,你就该死,吃一口粮食都要看作是恩赐。

  同样,蛮夷,无论如何不能变成大明人。

  “神权尽归实用,血食终化青烟,夷俗以神权定尊卑,凭血脉别贵贱,异教当火焚,杂种绝后嗣,华夷之辨,岂在黄白黑赤?实在神道人心。”朱翊钧总结了林辅成这篇游记,沉默了片刻说道:“朕非常认可。”

  “朕没去过南洋,没有调查,自然不能发表观点,朕无法反驳他的观点。”朱翊钧无法反驳林辅成对这些蛮夷的歧视,他也不想反驳。

  神权、血裔、文化、族群、阶级,这五种认同,在大明各阶级之中的重要性,各有不同,但无论哪个阶级,神权和血裔都在最后。

  底层百姓注重族群认同,因为除了族群他们一无所有;

  文化贵人喜欢文化,弄点别人看不懂的文字,愣充高雅;

  而统治阶级则更应该认可阶级认同,但往往趋向于文化认同。

  但在倭国、南洋、泰西,因为宗教的流行,神权和血脉认同更被认可。

  朝鲜也是如此,朝鲜文武两班家里的庶孽文化,简直是骇人听闻,这是典型的血脉认同。

  一些无法理解的现象,就变得明显起来。

  五月是个热闹的月份,因为这个月会进行开沽点检,评出天下第一酒来,即便是皇帝南巡,依旧不影响天下第一酒的颁发。

  而今年,经过了一层层的选拔,贵州茅台镇来的酒,终于力拔头筹,获得了天下第一酒的桂冠。

  朱翊钧不嗜酒,也很少喝酒,他真的尝不出好坏来,只要给够了润笔费,他就会颁这个奖项,这就是个商业行为。

  让南衙士大夫意外的是,今年的崇古进步奖,要在南衙进行授勋,万历十七年,颁发给了松江大学堂医学院的七名大医官。

  这七名大医官,整天在码头搜集水手鞋上的泥土,终于培养出了产量更高的青霉菌,让青霉素终于能够离开解刳院,成为某种十分稀缺、珍贵的商品。

  青霉素,一种救命的神药,等闲势要豪右都见不到,只有救命的时候,北衙、松江府惠民药局才会使用,也就是朱翊钧手里有点存货,可以作为赏赐。

  青霉素很贵很贵,一两青霉素,卖十六两黄金,但仍旧有价无市。

  这东西贵到连造假之人都没有,因为能用得起青霉素的人,全都是势要豪右之家,糊弄这些顶级的肉食者,肉食者有一万种办法弄死这些造假者。

  崇古进步奖,不是每年都要评定,如果今年没有巨大科技成果突破,就会空缺,如果今年有多项重大突破,则会并列,主要看贡献,不看年限。

  而这笔银子,出自王崇古的南洋投资分红。

  崇古进步奖是皇帝亲临,由王崇古亲手颁发给获奖者,在选贡案处斩的间隙,随扈礼部诸官,在南衙朝阳门内,筹办颁奖之事。

  朱翊钧在颁奖之前就先接见了下这七位大医官,代表大明万民,对他们的贡献表示了诚挚的感谢。

  这两句话是朱翊钧刻在金制功赏牌的字,代表着他们的功绩,他们是必然留芳青史的大医。

  万历十七年六月初三,大明皇帝朱翊钧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南衙的朝阳门,在皇帝出现的同一时间,太常寺乐班开始奏乐,恢弘的号角声、鼓声响起,漫长的礼乐,宣告着颁奖典礼开始了。

  这一次的声势浩大,技术进步奖一共五等,奇功一等功赏牌由大明皇帝亲自颁发,这一次颁奖一等功赏,只有改良青霉素生产的七医官,但有超过三十其他各类奖项会一起颁布。

  奇功牌为十六两(596克)足金打造,是长方形的牙牌,长七寸七分,宽二寸四分,厚五分。

  正面铭刻:万历十七年六月初三日,吴有贤敬祥瑞青霉菌制法,四海八方,纳斯民于寿康;际天极地,召和气于穹壤,特赐恩赏。

  背面铭刻:【王崇古敬赠闻达之士。】

  阁老沈鲤宣读了皇帝的圣旨,圣旨明确表达了皇帝对技术兴邦这一国策的支持,将会持续推动生产力的不断发展,圣旨重点指出皇权、朝廷、官厂,要发挥好主导作用,与务实精神紧密结合,确定工匠在技术兴邦中的重要地位,持续不断地推动工商业与农业的不断革新。

  在沈鲤宣读了圣旨之后,吴有贤带领剩下六名大医官一起朝见了陛下,从皇帝手中拿到了奇功功赏牌。

  除此之外,将会在大明所有惠民药局,增设这七人的塑像,勒石铭记其供,供后世瞻仰。

  在总计三十个奖项颁布完成之后,冯保再宣读了圣旨,这部分圣旨,则是额外加赐,吴有贤为首的五十余名医官、工匠人人有份,白银、丝绢、精纺毛呢、车驾等等应有尽有。

  在一阵阵山呼海喝的万岁声中,在礼炮不断响起、烟花绽放的时候,这一次技术进步奖颁奖圆满谢幕。

  “能跟先生说说,让先生去吗?朕不想去。”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奏疏,面色有些为难的说道。

  十七年了,皇帝终于学会主动罢工了,有让皇帝这个工作狂都不想做的工作。

  冯保从来没见过陛下对政务如此态度,甚至要推给张居正去做,平日里的陛下,比上磨的驴还要勤勉。

  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接见南衙的势要豪右。

  上次在济南府、在徐州、在扬州府,皇帝陛下和这些势要豪右见面,陛下就说,比开十次廷议还要疲倦,是真的累。

  “陛下,这还是得见一见的。”冯保只能劝,陛下闹罢工,这是冯保经验里的空白,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陛下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不少势要豪右等了快半个时辰了,连元辅次辅都在等着。

  朱翊钧无奈的站了起来,对着冯保说道:“朕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但朕给不了他们,但他们明知道朕不会给,但他们还是想要,想要他们又不敢说,说话吞吞吐吐,一句话,比黄河十八弯还要绕!”

  “冯大伴,你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吗?”

  “什么?”冯保看陛下终于肯动弹了,赶忙附和的问道。

  朱翊钧重重的吐了口浊气,厉声说道:“他们想要这大明的江山社稷,想坐在龙椅上!他们想要的是没人管得住他们,为所欲为,朕怎么给?”

  “朕都不能为所欲为!朕怎么让他们为所欲为?”

  冯保打了个冷颤,这话陛下敢说,他也不敢听,要不然让东厂的番子去把他们通通都杀了?那也不合适,毕竟都没有造反,逆举不彰,无缘无故的杀人,只会让陛下失去拥戴。

  宦官是替陛下挨骂的,不是给陛下招骂的,那样的宦官是逆贼。

  等在莫愁湖行宫的首辅次辅,看了看时辰和天色,陛下罕见的迟到了。

  在王崇古的印象里,陛下就迟到了一次,还是新婚大喜,拢共迟到了两刻钟,这是第二次,迟到了近半个时辰了,还没来。

  “看得出来,陛下是真心厌烦这些人情世故。”王崇古对着张居正笑着说道。

  张居正有些无奈的说道:“也不是厌倦人情世故,陛下接见穷民苦力出身的时候,就从没嫌过累,和这些势要豪右打交道,要有个七窍玲珑心,确实很累。”

  “比如,最近一些个势要豪右,读了林辅成的效迫利驱论,就开始想要对官厂指手画脚了,这些个势要豪右希望官厂可以更有效率一些。”

  势要豪右给大明官厂的臃肿和僵化开了五个药方,或者说,一共五个步骤增加官厂效率。

  整体而言,就是以裁员为主要手段,精简官厂人员,建立更加高效的官厂为导向。

  第一步,裁撤官厂的工匠学堂、育儿班、惠民药局、书舍等等一系列不必要的臃肿机构,将所有福利待遇裁撤,这能节省超过30%的人员,降低臃肿。

  第二步,将官厂中非盈利部门进行裁撤和扑买,就是外包给产业群中的民坊,降低成本增加效率,进一步减少不赚钱的衙门,减少臃肿;

  第三步,继续裁撤,这一次是只进不出,将吃闲饭的、不干活的、干活慢的、干活快但是不合格的依次裁撤;

  第四步,分流,在裁撤的过程中,有些人因为裙带的缘故,无法裁撤,那就将其分流到其他闲散部门或者待解散官厂;

  第五步,盈亏自负,部分的官厂,整日里靠着朝廷的银钱度日,盈亏自负,可以有效减少朝廷的财政支出。

  如此一来,官厂自然而言就高效起来了。

  当然,如此一来,官厂可能就没了,或者成了某些人自家的生意了。

  这五步建立在效率为先的基础上,看起来合情合理。

  王崇古一听这话,立刻就愤怒无比的说道:“放特娘的狗屁!当老子王崇古是三岁小孩吗?耍我?!老子跟倭寇拼命的时候,他们还没生下来呢!”

  “反贼,一个个全是反贼!”

  “看上了陛下这点家产就明说,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儿!全都该上朝阳门城墙挂,挂十天就知道改悔了!”

  王崇古出离的愤怒了,因为他看到了这本请愿书,不是张居正挑拨离间,而是这些势要豪右真的这么想,还打算这么做。

  “陛下驾到!”冯保吆喝了一声,将陛下引入了西花厅来。

  朱翊钧满是奇怪的说道:“王次辅为何如此大的火气?朕在门外就听到了王次辅动怒的喊声,王次辅年事已高,气大伤身。”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张居正、王崇古、沈鲤、张学颜俯首见礼。

  “免礼。”朱翊钧摆了摆手,坐在了月台上的长椅上。

  王崇古把事情详细说了说,才解释道:“这五步,可谓是步步杀机,福利裁撤,人心何在?修配裁撤,官厂命门系于民坊之手?”

  “减丁,那些裙带入厂者,一个都裁不掉;分流,把最后剩下的、最有本事的匠人,分流道他们家的民坊是吧!”

  “最后的盈亏自负,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有些官厂到现在没赚钱,就不做了吗?”

  “驰道修了一万八千里,到现在成本没有收回,按照大明的估算,要修四十万里驰道才足够万民使用,这驰道只要还在修,就永远不可能收回成本!”

  “丁亥学制就是个彻头彻尾永远赔钱的买卖,也别干了,都学江西的学院,把黉门变成铜臭之地好了!”

  “你穷,你就天生贱骨头一个,永远不能上学!”

  “照他们的意思,这驰道也别修了!一群虫豸,简直是一派胡言,妖言惑众!该上朝阳门城墙挂上十天!”

  王崇古最初是不太赞成陛下曝尸十日,觉得有点有损陛下圣明,杀人不过头点地,有点过于羞辱人了。

  现在他的态度只有一个,挂!狠狠地挂!

  剩下的选贡案逆党,全都挂上去!

  这再不挂,都要造反了!

  “王次辅稍安勿躁。”朱翊钧示意王崇古不必如此着急上火,这可不是林辅成的错,他提出效率优先,可不是要把福利部门裁撤掉,完全是借题发挥而已。

  按照林辅成的唯效率论,正是有了这些福利部门,工匠学堂、育儿班、惠民药局、书舍等等,才让匠人们真心认可,官厂就是家的理念,真切的提高了效率。

  育儿班,是王崇古在搞工会之余,搞得一个小事儿。

  王崇古在官厂坐班,发现有些父母都是官厂的工匠,父亲是织染工,母亲是织娘,这月子做完就要上班,父母不在了,或者在老家,襁褓里的孩子,无人照看。

  对于这种情况,王崇古在官厂创办了育儿班,专门照看这些孩子。

  他还专门让法例办派人盯着,定期对孩子抽查,他自己也每月去一次,一旦发现孩子身上有了伤口、淤青,这些育儿班看管,那要迎接王次辅的怒火了。

  王崇古对育儿班引以为傲,对于提升生产效率、生产积极性、提高匠人主观能动性,王崇古的路径依赖就是解决匠人后顾之忧。

  这都是王崇古从皇帝身上学来的。

  墩台远侯、海防巡检为何对素未谋面的陛下忠诚?明知如此危险,为了一个三寸团龙旗贴把命都赌进去,三寸团龙旗贴,连一钱银都不值。

  还不是陛下把墩台远侯、海防巡检的后顾之忧全都解决了?

  育儿班花的是小钱,让匠人们安心当牛做马,是大事,这就是王崇古擅长的花小钱办大事。

  “就盯着官厂臃肿僵化,民坊的贪腐和浑水摸鱼,只字不提。”朱翊钧倒是耐心的看完了张居正递过来的奏疏,对里面的观点,嗤之以鼻。

  官转民不是灵丹妙药一吃就灵,民坊有自己的问题,民坊不能高压治腐,时间一久一样的臃肿、僵化、贪腐、浑水摸鱼。

  小到一个人,大到国朝,任何组织系统,只要无法完成自我新陈代谢,就一定会出现这些问题,没有可以例外。

  朱翊钧接见了这些南衙的势要豪右,在势要豪右行礼觐见之后,朱翊钧一直没说话。

  整个西花厅,只有风吹动着西花厅的罗幕翻卷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这个氛围,让这些势要豪右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有的时候,皇帝的沉默,反而显得振聋发聩。

  这次面圣,对于南衙的势要豪右而言,压力实在是有点太大了。

  济南府、徐州府、扬州府,势要豪右面圣后,可没听说过,陛下如此的可怕,一个个都说陛下和颜悦色,待人宽容有度。

  朱翊钧一直看了很久,才开口说道:“尔等所思所想,朕完全明白,但今天朕要明确告诉你们。”

  “如果你觉得天空是晦暗的,那你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声和呐喊是危险的,你可以保持沉默;自觉无力,可以蜷缩在墙角,让别人为你遮风挡雨。”

  “你躲在角落里沉默,但请不要在角落里,贬低和嘲讽那些比你勇敢的人,他们所追求的光芒,也许会照耀在你的身上。”

  “人可以卑微如同尘土,胆怯如同蝼蚁,但绝不可以扭曲如同蛆虫。”

  “那不是人,是蛮夷。”

  叶向高听闻皇帝训示,立刻奋笔疾书了起来,他写了一遍,觉得不好,将一页拿下,换了一页仔细修改了一番,才满意的记录了这段圣人训。

  张宏看了眼,确定叶向高没有对陛下阴阳怪气,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万历十七年六月,上膺天命,巡狩南都,召乡邦耆旧,宣谕训诫曰:若感玄穹晦暗,可跼蹐于幽昧;若觉謦欬为危,当缄默自持;自忖力薄,可蜷伏一隅,期仁者庇覆。

  然尔等蜷伏黮闇之际,毋得诋讦豪杰,彼辈所求光曜,或可及汝之身。

  天生人,而人微若埃尘,亦怯如蝼蚁,然,岂可曲行若蛆虱?

  至于最后一句,叶向高没有写到起居注中,陛下骂人,不能详细记录,那样有损圣明。

  叶向高只想说,陛下骂得对!

  不怪王次辅和陛下发火,有些虫豸,当真是给点机会,就要见缝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