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衙选贡案,就像是扎小人,把人都放在了名册上,诅咒这些投献之家不得好死,这种手段看起来很不成熟、非常幼稚,甚至是有些儿戏。
但在万历维新有些成果之前,投献名册完全不是儿戏,也不是扎小人,而是实打实断人子孙出路的逆举,而且是发端于洪武年间止投献风力,维系了超过两百年的逆举。
而江西的学阀,也是设立门槛,同样也是门阀化,但缇骑调查了一圈后,发现江西势要豪右甚至连税都交了,这就是训练有素的反贼!
只要一看,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从现行的律法上,就是抓不到打击的切入点。
江西学院的问题,朱翊钧没有和南衙选贡案并案处置,而是另案处理。
杨巍、田一儁案、池州府劫船案和选贡案并案,是因为有着非常明显的因果关系。
江西学院这种围绕学院的经营,某种程度上是大明普及教育缺位导致的。
“他们最好干干净净,而且一直这么干干净净。”朱翊钧给出了朱批。
朱翊钧第二天就收到了银子,晋商纳捐的银子。
一千万银锭是62.5万斤,堆起来如同一座小山,朱翊钧收到的不是银子,而是大明会同馆驿的承兑汇票,也就是说,这一千万银,早就存在了大明会同馆驿银庄之中。
晋商虽然没有明说,但还是希望陛下在推行丁亥学制的时候,能给他们立一块碑,确定他们的功绩。
所以这笔银子的实际性质是,丁亥学制的捐赠,哪怕是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买命钱。
比如写万历起居注的叶向高就写道:
抡才大典,当为天下公器,岂容豪右壅塞贤路?江左士绅私纂《投献名册》,阻入监进学,上尽涤浊流。
晋人富商巨贾闻风,感新政之不易,聚议曰:圣天子兴学养士,乃千秋盛事,吾辈岂可袖手坐享?
晋商疏财纹银千万,助建学政,上嘉其诚,特敕造功德碑立于太学,铭曰:商贾尚知义,共襄文教举。
圣主煌煌天威,破百年学阀之锢;商贤济济义举,输千万助学之资。文旌所指涤荡尘翳,江左沉疴尽扫;士人仰恩德风所至,黉门寒蕊齐芳。
杏坛重光,清流激荡;士林振翼,圣化汪洋。野无遗珠之叹,朝有登瀛之阶。
起居注,是要呈送御览的。
朱翊钧看完,这段记载其实非常容易理解,唯一比较难的词语就是黉门寒蕊,黉门就是学院的意思,寒蕊其实说的是苦寒出身的学子,将天下寒士比作是寒蕊齐芳。
皇帝发现这读书人真的是坏,张诚、骆秉良这些特务们暴力介入,几乎以镇压的方式查案、公审公判公开处刑,甚至皇帝要亲自监斩,叶向高只字不提,‘尽涤浊流’就一笔带过了。
“叶向高这孩子也学坏了,这起居注写成了这样,翻着花样拍马屁。”朱翊钧只能说叶向高的春秋笔法相当的厉害,全都是事实,只是详略得当。
陛下既然没有修改,冯保就将起居注送往礼部归档。
中书舍人也没办法,毕竟要进呈御览,真写了别的,陛下又不高兴,倒霉的还是他们中书舍人。
起居注,这也不能写,那也不能写,那只能歌功颂德拍马屁了。
“陛下,其实这都是叶学士的真心话,叶学士虽然出身富贵,可是倭患肆虐时,其母亲避祸躲避,叶学士出生于旱厕之中,朝不保夕四年才得以返乡,当下大明鼎盛,叶学士也是实话实说。”冯保乐呵呵的说道。
叶向高很小很小的时候,在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学会了不哭不闹,因为哭闹会引来倭寇。
叶向高对当下大明没有什么不满,如果说有,就是他还得再做两年中书舍人,才能去地方挂职历练。
也就是说,叶向高还要翻着花样拍两年的马屁,这日子才算是到头了。
“他这本奏疏,朕还是很喜欢的。”朱翊钧拿出了一本叶向高的奏疏,放在了桌上,颇为感慨的说道。
写起居注的时候,叶向高阿谀奉承,写奏疏的时候,重拳出击。
叶向高写的是一本政论文,就是没有具体的政令谏言,单纯讨论政治,他从矛盾说出发,讨论了历史的螺旋上升。
奏疏只有千言,讨论了嘉靖倭乱,讨论了开海开拓,最后就一个观点。
在他看来,毫无底线的肉食者们,为谋求私利,负责螺旋;脚踏实地、勤勉的天下百工万民,负责上升。
“朕也是肉食者,是统治阶级,他这话说的,不是把朕一道给骂了?”朱翊钧将奏疏交给了冯保说道:“发北衙,登邸报吧。”
冯保笑着说道:“陛下如日中天,宵衣旰食以忧黎庶,乾纲独断而理阴阳,又不是这等毫无底线,心中只有私利的虫豸,谁急眼,这奏疏就骂的谁。”
万历十七年五月二十六日,大明皇帝圣驾至朝阳门,选贡案第二次公审开始了。
依旧是王希元主持了全部的公审,王希元在皇帝圣驾抵达之前,就已经把这次处斩的四十三家罪行完全公开,甚至还从江西诸多地方,将受害者家属接到了南衙。
在皇帝圣驾抵达的时候,从吕宋解救的大明女子,共计一百二十八人被送回了南衙,同样出席了公审。
殷宗信作为泗水侯府世子携盈嘉公主,也一道出现在了朝阳门外五凤楼上。
“先生,刑场尽头的方向,就是孝陵,先生在扬州府,让朕躲一躲,先去松江府,再到南衙来。”
“到那时候,选贡案,也就办完了,朕知先生美意,但朕避不了,也不想避,朕能躲到哪里去?天下是朕的,朕躲起来,万民又能躲到哪里去呢?”朱翊钧看着孝陵方向,由衷的说道。
张居正当然是好意,他在扬州府的意思是,让王崇古这个刑部尚书来主持公审。
皇帝干这种事,就像成祖文皇帝杀方孝孺、解缙一样,无穷无尽的骂名。
但朱翊钧不能把孝陵刨了,他就必须要来这一趟。
天下人之天下,这一种普世政治理念,和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一样的的废话。
这万历年间,封建帝制,这天下就是他们朱家的江山,这江山的主人就是他朱翊钧,这才是现实。
只要孝陵还在,还是大明天下,朱翊钧作为皇帝,必须要肩负这些责任,包括这些骂名。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案情因为已经提前公布,所以整个案件的审理非常顺利。
让朱翊钧非常意外的是,南衙没有涉及其中的势要豪右们,也在期盼着这些人赶紧死,火烧得太大,离得太近,势要豪右希望从速从快的结束这个案子,防止引火上身。
“带证人,沈应香。”王希元拍了下惊堂木,但没有衙役将沈应香带到刑台上,而是带到了五凤楼朝阳门上,让沈应香面圣。
即便是皇帝已经在案卷中,见到了无数受害者悲惨的遭遇,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当沈应香出现在皇帝面前的时候,还是让朱翊钧内心,愤怒到了极致。
沈应香被人砍掉了两个小臂,和小腿,只留下了一个身子和脑袋,应天府衙门反复确认沈应香愿意出席公审,但最终,王希元还是没敢把人抬到大庭广众之下,而是送到了御前。
为了让沈应香体面些,五月末的天,衣裙将她遮的严严实实。
“民妇沈应香拜见陛下,多有不便不得全礼,还请陛下恕罪。”
“民妇乃江西吉水沈氏次女,万历元年生,小名应香,去年杨氏威逼父亲嫁女为妾,父亲不从,将民妇嫁给了湖广华容黎氏进士黎斌,去年三月嫁往华容县途中,被杨氏所劫,落得这般下场。”
“杨氏将民妇贩售南洋,奇货异闻,四处展览,于密雁港被海防巡检搭救。”沈应香没有哭,只有提到杨氏的时候,语气才有点起复,但仍然感受不到任何的愤怒。
她的语调像是个死人。
咬舌不能自尽,她试过。
朱翊钧从沈应香身上,就看到了四个字,心如死灰,皇帝陛下只觉得热血翻涌,甚至脑后的青筋都在抖动,他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问道:“朕在审讯杨氏满门七十四口,你有什么诉求,尽管说来。”
“恶人自有恶报,陛下要杀他们满门,民妇已是满足。”沈应香没有提出对等报复,而是觉得已经足够了。
她从来没想过,有生之年,她能看到嚣张的杨家人,跪在刑场上,瑟瑟发抖的求饶;她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能看到杨家人能满门抄斩。
“你家人可还在?”朱翊钧攥紧了扶手问道。
“家人尚在,民妇昨日见过了。”沈应香艰难的扭动了下脖子,看到了在刑台之下端坐的父亲,终于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说道:“还能再见,已是天眷。”
“民妇和家人商议,明日服鸩自尽。”
沈应香之所以提到这件事,是希望皇帝不要误解,不是她父亲逼她去死,保全家族清白,他父亲敢为了她得罪杨氏,联系故旧远嫁,是个好父亲,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不是心存死志,而是死亡对她而言,是最后的解脱。
“尔父,怎会舍得?”朱翊钧闭目吐了口浊气。
音信全无两年,再见已是这般模样,刚见面,女儿就平静说着如何死亡的事儿。
朱翊钧也是一名父亲,他很难想象,沈应香的父亲会是如何的悲苦。
“父亲自是不舍,但民妇去意已决。”沈应香是大家闺秀出身,她其实想说,之所以她还能说话,是因为那些人为了打她鞭子的时候,能听得到她的哀嚎和求饶。
“朕…”朱翊钧对着冯保说道:“传朕旨意,杨氏满门七十四口,一个不剩,全都拿去吧。”
事主已经等不及了,沈应香的身体,其实也撑不过几日了。
“臣遵旨。”冯保开始下朝阳门五凤楼传旨。
“民妇告退。”沈应香被固定在一个架子上,被小黄门小心的抬下了城门。
“大医官可有办法?”朱翊钧看向了随扈南下的大医官陈实功和庞宪,询问他们的想法。
“陛下,这个药石难医,臣等束手无策。”陈实功老实回答,他的确是外科圣手,可是已经成这样了,他真的没有一点办法。
朱翊钧赶紧摆手说道:“二位大医官误会了,朕的意思是,饮鸩自尽,还是太痛苦了,有没有一些痛快点的死法,这人间对她而言太苦了,走的时候,还是让她轻松一些。”
当然不是让大医官起死回生,大医官是医生,不是神仙。
“这个简单。”陈实功听闻赶忙说道,他真的救不了,过量阿片,就可以让沈应香在幻梦中死去了。
“那就麻烦陈院判去一趟。”朱翊钧听闻之后,叮嘱的说道:“若是沈应香改变主意,你便回来便是,朕让陈院判前往,不是赐死她,你也可以劝劝,总之,尊重她本人的意愿。”
“臣遵旨。”陈实功再俯首,陛下的圣旨再明确不过了,没有歧义。
行刑开始了,沈应香就坐在头排,她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这是被打出来的本能,客人要看她笑,她不笑,那些看管,就会打她、饿她、不给她水喝,她后来就一直带着这种假笑,已经变成了本能。
这种假笑实在是太渗人了,礼部官员反复讲了很多次,沈应香才没有在陛下面前笑出来,要不然惊扰圣驾了。
死对她而言是解脱,但对杨家满门,就是威罚了。
“沈应香!你害我全家满门,我死后也不会放过你的!”杨家杨恩世自然看到了沈应香,他一手弄出来的惨剧,他当然记得。
“爹,不用怕他赌咒发誓,女儿死了,一定是比他厉害的厉鬼。”沈应香也不理这个杨恩世,而是对着父亲说道。
这传说之中,人死的越惨,变成鬼怪后就越凶戾,沈应香觉得,自己一定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厉鬼。
沈父没有说话,只是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女儿是好女儿,落落大方,即便如此境遇,依旧在调侃,怕他这个父亲担心。
他一直猜测女儿在杨府,也多次上门讨要,但没想到这些畜生这么残忍,如果知道女儿的遭遇,他一定带着全家老小跟杨氏拼了。
“拿去!”天语纶音从朝阳门五凤楼上传下,行刑开始了。
杨恩世在拼命的挣扎,这是非常诡异的一幕,看了几次杀人的百姓,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异常。
刽子手似乎没有把撬骨刀插入脊椎撬开,而是将杨恩世固定在了斩首台上,举起了大刀,准备直接行刑。
撬骨刀撬骨,是一种临终关怀,直接行刑,是惩罚,因为一次砍不死,还要再砍一次。
“行刑!”王希元站在刑场,扔出了令箭,刽子手的行为不合规矩,但合情理,王希元视而不见。
刽子手第一下没砍到脖子上,而是砍在了肩膀上,这不是刽子手不专业,是杨恩世在挣扎,一下子砍的杨恩世哀嚎不止。
“爹,救我!爹!疼!”杨恩世在疯狂的喊叫,但是平日里纵容他的父亲,脑袋正好滚到了他的面前。
刽子手第二下还是没砍到脖子上,而是砍在了另外一只胳膊上,这不是杨恩世挣扎,这谁都知道,刽子手是故意为之了,因为杨恩世连膀子带胳膊,都被砍了下来。
刽子手等了好一会儿,等杨恩世挣扎哀嚎没有力气后,刽子手才拿起了酒灌了一口,举起了刀猛地挥下,这一下正中脖子,没砍断,刽子手又高举大刀砍下,杨恩世的脑袋才滚在了刑台上,和他父亲滚到了一处。
这一下终于行刑结束了。
“明正典刑。”王希元检查了下,对着百姓宣布行刑的结果。
次日陈实功带着大医官去了沈家住宿的客栈,和沈父、沈应香沟通了近一个时辰,最终还是没能劝得动。
沈应香很清醒,越是清醒反而越发的痛苦。
“爹,对不起你,把你生下来,却没护你周全,爹无能。”沈父哭的撕心裂肺,悲痛欲绝,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沈应香这小女儿是最受宠的那个。
“不怪爹,女儿命不好,有劳大医官了。”沈应香没有哭,她的泪早就流干净了。
过量阿片加鸩酒服下后,沈应香脸上的假笑变成了真笑,她看到了画像上的丈夫,从画像上走了下来,迎娶她过门,她心心念念的大婚,在幻梦中,终于完成了。
没有阿片,她甚至连这等想象都不敢有。
陈实功重重的叹了口气,带着三名医倌离开了客栈,站在街上,他忽然停下,看着天空的烈日,对着身后的医倌,斩钉截铁的说道:“无论如何,我们解刳院,都要保证陛下身体的康健,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因为陛下就像是正午的太阳,只有烈日高悬,这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才能无所遁形,才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和外人勾结谋害圣驾,我一定亲手把他做成标本。”
学医治病救人,能治的好病,但治不好人,更难救国。
但救陛下,让陛下保持健康,就能让大明万历维新持续不断的推进下去。
“是。”三名医倌都是解刳院的医倌,他们随扈南下,真的是被这人间惨烈给震惊的无以言表,万历维新的意义,突然变得如此的具体而且清晰,解救万千黎民于倒悬之际。
陛下为何如此辛苦,大明国事欣欣向荣,但陛下却从不敢松懈,理由也变得直接了起来。
遍地哀鸿满地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皇帝一道十分暴戾的圣旨通传四方,南京百姓没有指责皇帝暴戾的意思,而是拍手叫好。
皇帝陛下杀了杨恩世满门,犹不解恨,命人把这些人的尸首,悬挂朝阳门外,曝尸十日,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收敛尸骨。
沈应香被抬上、下,朝阳门五凤楼的事儿,已经在整个南京传遍了,南衙各阶层无不愤慨!
大明的公序良俗,是完全无法接受这种行为的。
多大仇多大怨,人死不过头点地,如此折磨人,属实是该死了。
朱翊钧在莫愁湖行宫,再次圈定了一百二十家,这次仍然是满门抄斩,罪行是为祸乡里,虽然没有杨恩世那般恶劣,但加上选贡案,完全够的上满门抄斩了。
“沈应香出身大户人家,依旧被如此对待,小民如何悲惨,朕难以想象,案卷所能展现的惨烈,百不足一,比如这淮安山阳马氏。”朱翊钧翻看着案卷。
有山东行脚商从山东担盐南下淮安府,路过马氏偏宅内急,将驴车系在了这马氏偏宅之外,等到行脚商回来后,车、货、小儿子皆不见了。
行脚商四处寻找,花费了二十银,才从马氏赎回了小儿子。
而马氏做这种买卖不止一次,而且不只是外地人,被抓的孩童,多数都是本地乡民,都是因为各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开罪了高门大户,要么拿钱赎人,要么坐看儿子女儿被卖给人牙行。
类似的惨案比比皆是。
“政治是非常复杂,而且非常严肃的集体决策,任何政策的调整,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执牛耳者的一厢情愿,往往会造成更加恶劣的和惨痛的后果,所以三思而后行,再谨慎,也不为过。”
“很多事,看起来初衷没问题、思路没问题、执行也没问题,但结果却有了大问题。”
“比如不得抛荒令,比如一条鞭法,比如周良寅第一次清汰,比如王次辅的工盟工会,全都是如此。”朱翊钧圈定了一百二十家后,对着冯保说道。
冯保很清晰很明白陛下的情绪,陛下看到了这么多的人间惨烈,恨不得立刻行动起来,去纠正这人世间的悲剧,但操之过急的后果,陛下一清二楚,所以陛下忍住了心中的怒气。
路一步步走,饭一口口吃,贱儒们、复古派、绝对自由派、南衙逆党们心心念念的一幕,皇帝因为万历维新的成功变得傲慢起来,从来没有发生。
“这次南衙抄家,算上晋党纳捐,一共折银四千二百三十余万银。”冯保将一本账册放在了陛下面前,稽税院和户部都进行了全面的核查,对所有资产进行了折价奏闻圣上。
“晋人肯纳,有些人不肯主动纳,是打算让朕亲自开口,还是打算朕扩大一下逆党的范围?”朱翊钧翻动着总账,发现除了晋党纳捐之外,有些人家不为所动。
陛下要看详细账目,都已经归档,随时可以调阅。
朱翊钧说的有些人,是除了晋商这六十六家外,剩下一批‘迷途知返’的人,从逆党变成投献之家,不纳捐支持丁亥学制,那就不能怪朱翊钧不客气了。
晋人已经做出表率,有些人,有点过于不识趣了。
不想上‘商贾尚知义,共襄文教举’的功德碑,想上朝阳门的城墙。
冯保赶忙说道:“陛下,是晋人在这方面,经验比较丰富。”
“最近这些日子,不少人惶惶不可终日,请托无门,忧惧自杀者亦有,消息刚刚传出去,这些迷途知返之人,自然会在一月之内,把银子如数缴纳。”
“陛下肯收银子,他们才能心安。”
晋人为何反应迅速?是晋人在万历五大案的第一案张四维案中,积累了丰富的纳捐经验,彼时国朝对于是否开海尚不明确,晋人率先表态。
这次反应迅速也是这方面原因,逆举不彰,陛下不会赶尽杀绝。
不满可以,造反不行。
银子没了可以赚,上了朝阳门城墙,被陛下用了祭祖,那命没了,银子就不可能赚得到了,大不了就苦一苦海外蛮夷、倭奴,多垦点种植园拿出来。
“嗯,非要朕开口,那大家都不体面。”朱翊钧知道自己的行为,说好听点叫聚敛,说难听点,就是趁火打劫。
但谁让这帮家伙,给了朱翊钧趁火打劫的合理理由?虽然大部分都在万历十年之前跳了船,成为了投献之家,但该交的罚款还是要交。
皇帝能收银子,这些纳捐门户,还要高呼圣明。
“陛下,盈嘉公主奏闻了一件奇闻怪事,说驸马和公主到松江府后,得知松江府流行一种古怪的食材,象粪。”冯保一脸难绷的说道。
“什么食材?象粉?大象肉做成米粉吗?这松江府的富贵人家,是真的会享受。”朱翊钧听说后,大感惊奇,连象肉都吃上了?果然是通衢九省的富贵之地。
冯保见陛下误会,赶忙解释道:“不是,是象粪,就是大象拉出来的五谷轮回之物。”
“什么东西?”朱翊钧大惊失色,他还以为是象肉做的米粉,感情是大粪!
冯保揉了揉额头说道:“古怪至极,王谦为松江知府,带着人直接把这家给抄了,王谦认为这是奇耻大辱,被回大明的驸马和公主问起,简直是无地自容。”
“这家食馆还是那种门槛很高,没点身份,是决计进不去的,生意还挺好,说是壮阳。”
对于王谦而言,公主问题就像是在问:你怎么治理松江府的,人怎么吃起大粪来了?
虽然离谱,但还是有些合理性的,比如人中黄、夜明砂、望月砂、五灵脂、鸡矢白,都是排泄物入药,这些已经被解刳院证伪,毫无作用了,解刳院可是有极其充裕的标本进行实验。
而象粪,毫无疑问是一种商品经济快速发展后,包装出来的一种类似的商品。
“当真是可笑可悲。”朱翊钧摇头,没有做出具体的批示,王谦已经做出了处置。
但这件小事和江西书院经营法,都折射出了商品经济快速发展的坏处来,一切都能当成生意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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