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成了。”
就算不以神念映照,凭借居高临下的视野,也能清晰地看到那座雄伟关城面向北边的城门一段,在漫天烟尘中轰然垮塌。
见中行固迫不及待地向自己报喜,韩绍神色倒还算平静。
“凝着点神,莫要让他们狗急跳墙。”
这么些年北上的袁氏强者不少,若是舍得抛出几名强者充当弃子,就算没有这居庸雄关也能扭转战局。
而这方面他这边同样不惧。
尤其是中行固的六扇门。
这些年凭借韩绍赐予的狼符,以及‘君权特许’的杀人执照,整个六扇门蓄养的强者甚至隐隐超过了军方明面上的力量。
所以在面对韩绍的警示,中行固依旧信心十足。
“君上放心,老奴早就在防着他们呢。”
……
“城……城塌了!”
早在地下阵法被引动的那一刻,居庸关墙上的一众大修行者就反应过来了。
可无奈那阵法太过浩大、又深处百丈地脉,就算他们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耗费巨大代价筑就的这座连山关城在自己眼前土崩瓦解。
“该死!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如此庞大的阵法,他们是怎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布下的?”
望着下方已经沦为废墟的那段关墙,脚踏虚空的众人脸色难看,眼中充满了疑惑不解的难以置信。
毕竟想要布下如此庞大的阵法,动静绝对小不了。
而这居庸关自建成的那一刻起,就时刻有上三境大修坐镇其中,若是那些幽北蛮子有如此大的动作,怎么可能瞒过他们?
想不通啊!
再看他们的州牧袁奉,此刻更是脸色铁青。
下方关墙垮塌的巨大声响,有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那关墙上因此断开的缺口,更仿若某人正咧着大嘴,肆意嘲笑他的愚蠢与曾经的自鸣得意。
如斯雄关!
糜耗钱粮、物料、人力无数!
就算是以袁氏的底蕴也是肉痛无比。
可现在呢?
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袁奉铁青的脸色,渐渐涨红变紫。
随后霍然望向身边一人,杀意沸腾。
“老夫让你守关!修行资粮任你予取予夺!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夫?”
九境太乙,人间绝巅,号称天君。
怒意裹挟杀意,足以将一尊八境天人的法域秘境碾碎。
只是那尊八境天人却是一脸冤屈。
“州牧明鉴!某自受命守关以来,夙兴夜寐,时刻凝神,从未有半刻懈怠,更无半分玩忽职守之念!”
“某自认对得起州牧!今州牧如此武断,某不服!甘愿以死明志!”
说着,竟真的开始做出自毁天人秘境的举动。
袁奉见状,脸色一变,而后眼神惊现犹疑。
挥手间阻止了对方的自戕,怒意不减的他,恨声道。
“若非如此,贼人如何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布下这般大阵,将老夫一腔心血付诸东流!”
的确,就算是九境太乙想要悄然潜入,无声无息布下如此大阵,也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那守关天人脸色死灰,正百口莫辩之际,忽然灵光闪现。
“州牧!你说有没有可能……此大阵早在咱们建城立关之前就有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只觉得荒谬、滑稽。
在他们看来,眼前这厮为了脱罪,当真无所不用其极了。
竟然连这等可笑的言论都说得出口。
纵然那些幽北蛮子能够料到此地险要,他们会在此地建城立关以作扼守之用。
可又如何能够精准算到他们会选择此地的什么位置落地建城?
甚至恰好将那大阵安置在北门这段城门、城墙之下?
一时间,在场众人嘲讽连连。
甚至就连那守关天人也在为自己的猜想感到立不住脚的时候,袁奉却是陡然阴沉下了脸。
因为他此刻陡然想到一件事,准确的说,他想到了一个人!
是他提议在此建城立关!
更是他凭借其望气士的身份,亲自替自己在此处选的址!
而那人正是自己多年近身心腹——
望气士一脉余孽,道诚!
瞬间将此事联系在一起的袁奉,霍然扭头望向了幽州城的方向,九境太乙的恐怖神念倾泻落下。
一念笼罩!
人去楼空!
想到此次北巡时,向来与自己形意不离的道诚,言笑晏晏地说‘主公且去,臣下当为主公守好家业!’
袁奉双目喷火,宛如直欲择人而噬的癫狂恶兽。
“道诚狗贼!安敢辱我、叛我!”
一声怒骂,太乙天君的威势显现,有如天威。
可随后他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再次一变。
“不好!”
说罢,竟是顾不得下方关城的剧烈变故,身形瞬间消失在所有人的面前。
“州牧——”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被抛下的在场所有人全都一阵呆愣。
只是很快他们便顾不上这些了。
因为随着下方关墙垮塌的动静平复,远处渐渐传来了剧烈的马蹄声。
轰然擂动大地带来的动静,甚至就连身处虚空的他们都感觉到了几分震颤。
再听得一声声‘入关!入关!’的怒吼,有人面色一白。
“怎……怎么办?”
怎么办?
能怎么办!
刚刚那大阵引动了地脉,不止垮塌了关墙,恐怖沸腾的混乱天地元气更是几乎将这一段城关的守军全都震杀!
此时这座曾经被他们视作倚仗的居庸雄关,就如一个被撕开衣衫、掰开大腿的柔弱娘们儿,只能任由对方凌辱!
而这时,刚刚被千夫所指的守关天人却是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
“我挡住他们!你们速速调兵,前来堵住缺口!”
说罢,天人法域秘境一展,便要一己之力阻拦万千铁骑破关。
“你疯啦!以仙凌凡!这滔天的因果劫气,你扛得住吗?”
不是所有修士都是那位燕国公!
而且就算是那位以天人境匹敌太乙天君的燕国公,不也被那天谴劫气困扰、禁锢了十年光景?
面对这一声声惊呼,那守关天人却是毅然喝道。
“州牧以国士待我,值此危难之时,我亦当以国士报之!”
再是腐烂败坏的一方势力,在面临危局之时,也有人秉承一腔忠贞热血,甘愿为之殉葬。
今日这守关天人的举动,绝不是孤例。
可饶是如此,他这一举动依旧震撼的在场不少人。
所以在他说完这话后,便有数道身影接连站了出来。
“尊驾忠信义节,我等却不可让尊驾独美人前!”
“这天谴劫气,便由我等替尊驾分担一二。”
这关墙缺口,一尊天人想要堵住,绰绰有余。
但事后的天谴劫气,却是肯定扛不住。
他们几人虽修为不达天人,但若是有他们分担这份因果,或许结果会有不同。
看着这些人的举动,那守关天人面露欣慰,感动不已。
而同样被感动的还有那一道道从虚空中现出身形的身影,为首的那人鼓掌轻笑。
“相约赴难,当真令人感动。”
“却没想到袁奉那腌臜老贼,竟也能养出你们这等忠勇之辈。”
望着这些来人身上那袭龙首兽身的睚眦锦衣,这些年早已打不过不少‘交道’的袁奉一方,哪能认不出对方的来历?
“燕贼爪牙——六扇门!”
一直以来戏份颇少的颜术,听到这话微微蹙眉,摇头道。
“我主英明神武,世人皆视之大雍忠良!诸位何以‘贼’字辱之?”
另外,这个爪牙的称呼,他很不喜欢。
出身草原的他,更喜欢旁人称自己为鹰犬。
飞鹰、走犬,这才威风!
说着,颜术也懒得和他们计较,笑了笑便道。
“罢了,时间紧迫,颜某只问你们一句,这路,你们让或不让?”
已经展开法域秘境的那守关天人,冷笑轻哼。
“不让,如何?”
话不投机半句多。
多废几句话,无非是给随他前来清理前路的六扇门众人留下一点施展秘法的时间罢了。
见身边之人给自己递过来一个‘可以了’的眼神,颜术眯眼一笑。
“那颜某就不得不请诸位赴死了。”
说话间,也不见颜术有任何施展天人秘境的动作,包括对面那守关天人的法域秘境在内的一整片天地,便被分割开来。
“天家秘藏、兰台阁秘术——天罗地网!”
传闻此秘术甚至能以中三境修士,围困、捕杀上三境。
其强大之处,自不待言。
而眼见对方竟能识得此术,颜术有些讶异。
“世族高门,确有底蕴,见识不凡。”
说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家主上是怎么弄来此术的。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日这一尊八境天人,以及几尊七境真仙,着实是难得的上好资粮。
所以他紧接着便对着身后一众六扇门咧嘴笑道。
“诸位,用餐时间到了,开动吧。”
话音落下,身后六扇门众人目光瞬间殷红如血,全都散发着野兽一般的贪婪目光。
至此,大战开启。
今日注定又是一番仙神喋血,天下侧目。
……
天上的仙神交战,离人间的凡俗太远。
策马前冲的大部分将士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一头扎进一尊天人的法域秘境之中,此刻的他们在军令下达的那一刻,脑海中便只有一道念头。
那便是——入关!入关!
只要此关一破,往南那些城池就算称不上一马平川,也很难阻挡他们的马蹄践踏!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要将那些碍事的幽南溃军料理干净。
先前为了迷惑关墙上那些大修士,这才引诱、驱赶着他们来到关城之下,现在却是不用了。
只是就在双方即将逼近的当口,被关墙垮塌震得七荤八素的那些幽南溃军,似乎猛地清醒过来。
而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垮塌的城墙处奔行而去,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向身后的镇辽铁骑高声呼喝道。
“我等皆为幽州人!怎可同室操戈!骨肉相残!”
“诸位!且随我等入关破城!共伐逆贼袁奉!”
乡党,是党。
带路党,也是党。
这一刻幽南溃军策马前冲的架势,竟比先前与镇辽军对攻时还要勇猛几分。
没办法,山贼土匪入伙还要纳投名状。
此刻他们被逼无奈改弦更张,若是不表现一番,自己如何能活,关城之内的家人亲眷如何能活?
别忘了,就在不久前的那一刻,他们跟对方还在打生打死,杀了对方不少人呢!
所以在率先冲过垮塌的关墙,进入关城之后,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幽南溃军的铁骑便冲那些慌忙赶来想要填补缺口的昔日袍泽,挥舞起了屠刀。
不少关中守军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们座下的战马冲撞得筋骨断裂,而后被接踵而至的飞扬马蹄踏成了满地肉泥。
“入关!入关!”
“挡我者,死!”
好家伙!
这一声声如狼似虎的怒吼咆哮,甚至一度盖过了身后的正主。
以致于后续有如潮水一般涌入关中的镇辽铁骑,只能捡拾一些他们遗落的‘残羹冷炙’聊以慰藉。
“这他妈的,算个什么事!”
有镇辽将士满脸愤懑,恨不得给那些越俎代庖的家伙来上几刀。
只可惜他们这股恼怒带来的杀意,最终被中军传来的军令给压制住了。
“有人代劳作刀,这是好事。”
“日后每战,皆从今日之故事。”
幽北自古地广人稀,就算这些年来借着中原战乱补充了不少,依旧没能从根本上改变这个尴尬的局面。
若是不能在接下来的战事中加以补充、吸纳,就算他们镇辽儿郎浑身是铁,又能打上几根钉?
所以有些策略,在战前就早已定了下了。
只是为了避免乱了将士们的军心,让他们在交战时缩手缩脚,没有告知于下罢了。
不过这么做的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
有着那些幽南铁骑溃军作为带路先锋,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关城中的各处险要关隘、重兵所在。
除此之外,本来已经被镇辽军吓破胆他们,并没有因此丧失战心,反倒是因为有镇辽军在背后徐徐推进,他们在面对关中那些昔日袍泽时,竟建立了几分心理优势。
说白了,一言蔽之——狗仗人势!
‘老子打不过镇辽军,难不成还打不过你们这些废物吗?’
于是荒唐的一幕发生了。
镇辽军在后面撵着那些如狼似虎的溃军将关内守军击溃,然后那些守军溃兵在不想死的情况下,只能在请降后被裹挟着继续前进。
接下来,等到这些集结在一起的溃军有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壮大。
最后甚至取代了镇辽军,成为了攻破这居庸关的真正主力。
而如今已经作为行军参谋的一众原镇辽老将,在亲眼见证了这一幕后,感觉有些荒唐滑稽的同时,也不禁有些感慨。
“后生可畏,吾衰矣。”
因为眼前这一幕,正与那些如今取代他们的新一代将官推衍的结果,一般无二。
这一刻,就算他们再是以过去的战绩为荣,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后辈确实要比他们强。
而且要强得多!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借这一身修为,替他们保驾护航,顺便捕杀对面的军中强者。
以期这些后辈儿郎真正成长起来的那一天。
……
耗费无数资源修筑的居庸雄关,短短数日便就此告破的消失,着实震惊了不少人。
尤其是并州那边。
不少人都在咒骂袁奉那厮简直废物透顶,丢尽了天下世族高门的脸面。
而更让他们恼怒的是,他们跟袁奉暗中勾连的消息也不知怎么就泄露了出去。
以致于如今镇辽军已经陈重兵于幽并两州的交界处,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架势。
只是在查看过对面镇辽军的情况后,不少并州军的将领却是一阵愕然。
“拿精锐骑军去攻城,却用步卒来堵咱们并州狼骑……”
“那姓韩的是不是脑子有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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