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八老几乎是哽咽着才能说得下去,尽管有些细枝末节是一笔带过,但足以让人了解到白乌鸦的目的是什么。
复活一个死了六百多年的女人,还有向人类复仇。
他要怎么向人类复仇?知道白乌鸦的科技高,但那么多国家,那么多人,他真的对付得来吗?
他们皆在怀疑,阿尔缇妮斯却是头脑清醒的,“AKA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仍有一件事,她没清楚,为何白乌鸦要如此针对慕容悠。
这台机器太过诡异,也太过先进,超出她所有的常识,她笃定AKA对于白乌鸦是很至关重要的东西。
八老泪痕犹在,缓缓道,“人类在七十年代发明了计算机,但我和伊恩早在之前的20年就已经发明了出来。”
不过不为人所知而已,确切的说,他们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比他们更先进。
他们既然想达芬奇那般,计算机又算什么,达芬奇不就在500年前就设计了飞机吗?
“为了复活莎罗,伊恩想尽了一切办法,起初是死人,再后来便是活人,因为莎罗无法服用保持青春的药物,因为她没有活得细胞可以吸收,她的内脏即使冷冻也抵不住腐烂,唯一的方法就是更换内脏。”
所有人一骇,这其中隐含的是换了多少次,死了多少人,每次换又是几个人,他们不认为内脏都会出自一个人。
“他简直禽兽不如。”阿尔缇妮斯愤恨的大叫。
八老却说,“不,你想象不到他有多爱她,莎罗……”他顿了顿,眼中出现了些许温柔,“她是一个很美好的女子,就像小悠,就像……”他看向阿尔缇妮斯,“就像你!”
因为美好所以值得人深爱,也因为美好,所以红颜薄命。
他看向狄克和萨鲁,“伊恩对她的爱,便如同你们爱自己的妻子一般,或许还要深……”
深到几乎病态。
“就算爱得再深,也不能牺牲别人的生命,那些死了的人难道没有深爱他们的人吗?”
爷爷曾说过,聪明人分为两种,一种知道放下是最好选择,另一种却是执着到死也不肯放手,普通人放下是因为无力,或是痛得只能放下,但对聪明人而言,他们认为自己有能力,有办法解决不放下也能达成希望的事情。
这种聪明人最可怕。
八老不否认,指向狄克和萨鲁,“你可以问问他们。”
阿尔缇妮斯颤了一下,萨鲁的痴情,她可是比谁都清楚。
八老问,“若是你们,会吗?”
狄克和萨鲁没有回答,心里却清楚,若是他们也有伊恩那样的能力,爱人死了,他们也会这么疯狂也说不定。
爱情会让人发疯,爱得太深,杀人真的一点都不值得提。
但讽刺的是,伊恩要伤害的人,却是他们爱的女人,就算他们会,也认为他十恶不赦,该挫骨扬灰。
为爱痴狂的人可怜、可恨、也可悲。
“露娜,别再说了。”萨鲁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讨论太多,因为答案不可能会得到她的认同,他问向八老,“其他的不重要,那台机器到底是什么东西?”
萨鲁对八老活了多少年比起其他人吃惊的程度并不大,他活了三千三百多年不是吗,不过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用转世的方法延续生命,并没有像八老这般吃什么鬼药,但他的记忆每一世都有保存,和不老不死的活了三千多年有什么区别。
AKA的存在让所有人从伊恩做得对不对这个问题上分散了注意力,这也是狄克想知道的。
八老现在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生死关头,真要死也要让人明明白白的死。
“AKA是我和伊恩共同创造的,我们发现人若想复活,在不依靠机械内脏或是药物的情况下,还有一种方法或许能办得到。”八老又顿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要说得,他们是否理解得了,“是生物电波。”
阿尔缇妮斯见其他人没反应,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解释道,“生物电波是细胞的极化,细胞会在细胞膜两侧累计电势差,就像电流在导体中运动会产生电磁波一样,生物体,比如人类、动物也不例外,不过它不是真正的电波,不能像电一样运转机器,因为功率太低,在体外很短范围内便会衰减。”
八老想,这位王妃真是知识渊博,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不也正是如此,伊恩才会想要她的脑子吗。
想到大脑,八老忍不住看向狄克,他还有很多事不知情,是他想象不到的残忍。
八老犹豫了。
阿尔缇妮斯却不放过他,“继续!”
八老苦笑,若就此打住,所有人都不会罢休。
他缓缓道,“如王妃殿下所说,生物电波极其微弱,也不能长久释放,但它是唯一可以刺激细胞再次生长的办法。”
一个人死了,细胞也就死了,任何人类组织都是细胞组成的,它的存在相当于人体的基础,八老和伊恩之所以能够活那么久,服用的药物便是用来活化细胞的,保持细胞最旺盛的状态,不衰败,但是那药没有让细胞从死到活的能力,生物电波却可以,它来源于细胞,只要得当的生物电波刺激,就像人的心脏停止后,用电击激活一般,细胞也能复活。
细胞复活了,所有的组织便会开始重新活化,当心脏被细胞激活,开始跳动时,氧气血液便会流通,人便会复活。
这一开始仅是假设,但在漫长的研究中,越来越觉得可行,但没有真正尝试过,因为生物电波的存在时间太短,它一旦离开生物体便会衰竭,便会无用。
“这和AKA又有什么关系,它又不是生物!”阿尔缇妮斯质疑道,生物是指活的东西,机器却是没有生命。
八老不时看向狄克,狄克表情很平静,但越是平静,爆发起来越会恐怖。
他再次怀疑自己该不该再说下去。
狄克注意到他一直在看自己,有一种预感从内心涌出,八老要说得恐怕会是自己最不想听的,但他不想逃避,冷声喝道,“知道什么就全部说出来,你已经瞒得够久了。”
久得,让他不得不再次失去她,久得,明明有机会阻止一切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
八老收回视线,暗叹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隐瞒要比说出来简单得多。
“生物电波现象是生命活动的基本特征之一,但在所有细胞产生的电波里……”八老为了能让自己有勇气说下去,不禁咬了咬牙,更加快了语调,“大脑电波的活动率最多,也最强。”
这一句,像一盏在黑暗里突然出现的明灯,照亮了所有的角落。
大脑的电波……大脑……
狄克激烈的颤了一记,线索像雪花一样的纷纷飘落在脑海里,白乌鸦对偷取人类的大脑有着极强的欲望,连土耳其的王妃都不放过,那些被各国送到WFP保护的科学家、生物学家、数学家每一个都是被取出大脑后残杀,还有爱因斯坦不也是在死后被人偷走了大脑吗?
大脑……聪明人的大脑……
他颤动得更猛烈,脑中所有的线索被汇聚在一起,一遍遍的来回滚动,直到一个答案清晰的出现。
清晰地让他吼叫,“不!”
八老闭眼,最怕的就是这一幕。
狄克脸色白得吓人,整个人从地上一跃而起,却站都站不住,嘴里一直叫着,“不!不!这不是真的!”
他再也撑不住,重重得倒在地上,眼中苍凉的空洞。
不止他一个人明白,所有人都明白了。
白乌鸦之所以会让慕容悠复活,便是为了她的大脑,一切的阴谋都是为了她的大脑。
娜娜泣不成声,三胞胎和卡奥利的流着泪的脸孔充斥着强烈的恨意,卡尔和欧阳决只能靠在墙上,免得自己和狄克一样站不住脚。
她是不是也如同那些人一样,被取出大脑后再被残杀?
他们不愿意想,这太过残忍了。
阿尔缇妮斯和萨鲁有震惊,也有怜悯。
八老的一句话,像是一盆最冰冷的水,冻得所有人体无完肤。
八老却没有停止,“但是脑电波也和其他细胞电波一样,无法长时间在体外留存,唯一的方法就是将它与机械融合,使它即使不在活着的生物体内,也一样可以存在,当一台电脑有了人脑的融合,将人脑作为CPU,这台的电脑便也拥有了与人类一样的活动能力。”
“不要再说了!”狄克惊恐的低吼。
八老却仿佛没听到般,沉浸在最悲伤的情绪里,都说到这份上了,不说还有用吗?
他们迟早还是会知道的。
“你们刚才看到影像便是AKA和人脑融合后的现象,你可以将它比作万夫莫敌的人,也可以将它比作最可怕的杀人武器,也可以是最厉害的电脑骇客,世界上即使是最严密的保安系统也无法阻止它的侵入,只要它愿意,它都能黑了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瓦解最强的防御系统,为自己所用,更可以是……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医生,一台怪物……一台会毁了世界的机器。”
狄克疯了似的揪起八老,双目欲裂,却吐不出到嘴边的话。
他想问,和AKA融合的人脑是谁的……是谁的……
那全息的影像,似乎早已泄露了答案,却不敢说,不敢唤出那一个名字。
或许是别人的,或许……
八老却不让他存有任何侥幸。
“AKA人型的形态,来自大脑本身的记忆……也就是……”八老仰天,老泪纵横,所有的悔恨和痛苦都宣泄在了泪里,咬牙道,“它的主人!”
这一句落地,世界如同玻璃构造的,霹雳哗啦的碎成一堆。
“再说一遍,它的主人是谁?”
虚脱的沙哑到像是没有生命力的问话,从石门处响起,门已被破坏,那人影不知道已经站在那里多久。
他是怎么进来的,没人知道。
惨绝人寰的事实已经让他们感知瓦解,除了八老的话,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一个破墙而入的人,根本不足以他们去挂心。
卡奥利的眼泪无尽的流着,看到这个人影时,便扑了过去。
如同小时候知道自己的母亲将不久人事,用所有的气力拜托他救她那般,这一次却是……
“父亲,杀了他,杀了他!”
安德鲁目中的光芒比起多年前执念的想要得到慕容悠,释放出另一个自己时,还要可怕,他推开卡奥利,快步走到八老面前,八老还被狄克揪在手里,他毫无顾及,一把掐住八老的脖子。
他急喘着,身体的虚弱让他吼不出来,只能发出野兽磨牙的嘶吼。
“再说一遍,它的主人是谁?是谁?”
又一个痴情的人,只是这份痴情,总是伤他最深。
他比慕容悠预计的要醒的早,这也是米修始料未及的,安德鲁一醒,见不到她,便不要命的下了床,到处寻找米修。
米修正准备趁他昏迷的时候带他回芬兰,先把那台人工母体机运上了飞机,却被安德鲁撞了个正着。
他清楚试管里的是什么,卡奥利就是这么来的。
他不认为米修是想再弄一个孩子给他,或者想搞什么研究,这和慕容悠的情况不一样,千色虽然怀孕了,但孩子不是自己的,米修也不可能为别人做这种事情。
他内心强烈不安,他逼问,不顾身体伤口已经撕裂,也不顾绷带已经止不住血,他只想知道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
米修还想继续瞒下去,只要自己不说,他不可能知道,但事情总不如人意,安德鲁接到了手下的一个电话,那是在朗穆斯&8226;吉亚的录像被曝光,他认出少女就是慕容悠后,下令手下查探的,安德鲁培养了一批十分能干的暗探,竟然查出了白乌鸦,虽然内容不够全面,但足以让安德鲁知晓白乌鸦和慕容悠两者之间的联系。
米修再瞒不下去了,安德鲁流得血已经让他无法再思考任何事,他也想不出借口。
于是,他说了,用吼的,用叫的。
要安德鲁明白,她死了,她又死了。
他爱上的是同一个女人。
可是,这次,孩子不是他的。
米修气到歇斯底里,他无法容忍安德鲁不爱惜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为了一个女人疯狂,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不把自己的人生当人生。
他想骂醒安德鲁,宁愿他像个恶魔一样毁灭世界,也不要他被爱情再伤得支离破碎,说完,安德鲁疯狂的拳头朝着他的脸,他的身体,如雨点落下。
米修没有还手,任他发泄。
当停止时,他满身的伤,肋骨断了两根,安德鲁却是满眼的泪和着血,落不尽。
他从米修口里得到了WFP也在查白乌鸦,疯似的冲了出去,但他找不到人,WFP紧闭了大门,无论如何吼叫,都没有人出来。
若非大楼是钛合金造的,他会用炮弹把它轰了。
他让手下用卫星查找卡奥利,为了防止卡奥利在小时候被人绑架,米修在他身体里植入了微小的芯片,且不会因为身处的环境干扰。
一找到,他就寻了过来。
石门根本阻止不了他。
然后,他听了世界上最残忍的话。
一生只爱一人,一生只为相思一人,却在最后连保护她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爱情,他的阳光,被一个叫作白乌鸦的组织毁得满目苍夷,身上的血还在流,可是心里的血已经干了,和他的生命一样,半死不活。
活了也等同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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