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满腔怒火的老人,在见着这一束廉价的木棉花后态度缓和了许多。
“跟我过来!”刚走了两步,老人又回过头,“祭拜完以后,你们就给我离开!我可不想再有人过来打搅她!”
季空刚要说话,却被程逍伸手按住,“好,就依老先生所言。”
麦子的陵墓位于东陵的最角落,一个极不起眼的地方。阴宅的占地面积仔细算起来差不多是这一片里最小的,就连墓前立起的石碑用料也比别的要更为轻薄。
石碑的最前方雕刻着几个模糊不清的英文。
程逍只一眼便认出了那上面刻的确实是麦子,只是更为吸引程逍的地方确是碑前镶嵌照片处的那道痕迹。
从这道痕迹可看出,墓碑上的照片是后来放进去的。
季空抬头见领他们过来的老人皱起了额,双眸紧盯着那一道痕迹,骤然间爆发,“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突然跑来看麦子是不安好心!事实果然如此!你走,你们马上给我滚!”
老人面红耳赤,半点不像守陵人该有的表现。
此时的季空满脑子疑问,但却碍于程逍一声不吭,不敢作为。
低头看了眼手中捧着的雪白的木棉花,弯腰放下。却在花束落地的那一刻被老人一把推开。
“你……”
“老先生,我们真的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来祭拜一下。若惹得你不高兴,还请你包涵!”程逍不动声色地道。
蹲下身子,弯腰将倒地的花束扶起,站在坟前静静作了几个揖,“打扰了!”
季空刚程逍转身,连忙跟上。
直到回了车里才忍不住道:“老板,那老头……”
一道极寒的光扫过,季空的舌头像打了结般再也说不出,垂下头,“是我多嘴了!”
“你的直觉没有错!”程逍说:“只是我们现在还不能惊动他!安排人盯着他,说不定能透过他找到季延风的落脚点。”
“好。”
黑色的轿车在夜风中疾驰,程逍又看了眼手机,依旧没有他想接的电话。
终于忍不住拨打出去。
“喂!”
“是我!”
“先生,你终于打电话回来了!”甄姨雀跃道:“太太,她一直在家里等你。”
程逍紧了紧手中电话,“她这几天还好吗?”
“好。这几天,她都有喝你吩咐我做的汤,每次都喝两大碗,脸色看起来比之前红润了不少,脾气也没以前那样大了!”
“那就好!”
甄姨正想再说,电话那端却传来了嘟嘟声,连着喂了好几句,还是这状况,“怎么就挂了呢!”
放下电话的时候,回头见赵熙然从花厅过来,连忙汇报,“是先生打来的电话,他问你好不好。”
“哦。”赵熙然轻轻应了声,面上看起来毫不在乎的她,心里却是酸酸的。
问她好不好,有必要绕过手机不打,打座机的吗?
一切不过是甄姨为了安慰她编出来的理由罢了!
他终归还是因为她的质疑而心生不爽,就连去米国这事,也是回家后甄姨告诉她的!
好啊,既然他那么不想见到她,完全不把她放心上,她又何苦心里还装着他?她还真不信自己没了程逍就活不下去!
也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赌气,还是在跟程逍没给她打电话赌气,原本计划着出去走走的赵熙然,此刻再无心情,转身上了二楼。
“咚咚……”关门的那扇门发出声响,赵熙然无奈地睁开眼,“送过来的汤,我已经喝下了,没什么事,就先回屋歇着吧!”
门外传来嗒嗒的声响。
赵熙然伸手扯过一旁堆着的被子盖在身上,还未睡下,那门又一次响了。
“甄姨,你还有完没完?不就是个破碗吗?等明天再过来收拾不行吗?”还真是程逍请的好阿姨,时时刻刻充当着他的好眼线。
“妈妈,你睡了吗?”一个稚嫩的男声传进。
赵熙然顿时听清,“默默,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住在外婆家的吗?”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便回来了!”
关着的门从里拉开,赵熙然看见跟她差不多高的男孩。
男孩身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服,根根立起的寸头上还挂着汗珠,巴掌大的小脸雪白里透着粉红。右肩挎着一个运动包,包里装得圆圆的、鼓鼓的。
“又去打球了?”赵熙然退后一步,让他进屋。
“嗯。”
程默刚说完,赵熙然又道:“在你姚阿姨家后面的旧操场,跟你同学?”
“妈,你现在怎么还盘根问底了?”程默面色一僵。
“默默,真不是妈妈要盘根问底,只是你也知道你爸,他不喜欢你跟小朵走太近!”
“这怎么又扯上我爸了?”程默难解,“再说我爸是我爸,我是我!”
终归只是十来岁的孩子,做事大多随心而动。
赵熙然是觉得程默这样挺好,再说她也确实挺喜欢小朵,又乖巧,又懂事。只是毕竟他们都还太小,年少的冲动,门户的差距,心里的芥蒂,这些他们都还不懂。
赵熙然一把揪过程默,“默默,你可千万不能做对不起小朵的事!”
程默皱额,挣脱,“妈,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对小朵,我一直拿她当自己的亲妹妹看待!你能不能别跟外婆一样,搞得我好像早恋了一般?”
“不是早恋?”
“当然不是!”程默扫过赵熙然赤着的那双腿,“妈,你腿怎么肿了?”
直到这一刻,赵熙然才低头,看清那肿得水亮的腿,不在意地笑,“别大惊小怪!以前,我怀你的时候,这腿也没少肿过,等过段时间,它自然就好了。”
“自然就好了?”程默咀嚼着赵熙然所说的话,额头皱得越高。
在赵熙然猝不及防的时候,他突然冲出,匆匆忙忙往楼下跑。
“默默!”
“妈,你先等等,我去去就回。”男孩在楼道停下,回头。
赵熙然疑惑未解,但此刻的她,也确实没精力再跟着程默跑,只能依照程默的话留下。
十五分钟后,程默搬了个电动洗脚盆来,见着赵熙然便道:“妈,你赶紧过来!”
赵熙然满脸诧异,缓缓走过,坐到电动洗脚盆前,脚鞋的那一刻,程默弯下腰。
“别,我自己来!”
她突然有些识不清眼前的孩子了,怎么看都觉得不甚像她记忆里的程默。程默虽然比同龄的孩子懂事许多,以前也替她熬过姜汤,但那些在她看来只不过是孩子的一时兴起罢了。
而此时程默的这些行为却大大的超出了她的意料。
缓缓将双腿伸进洗脚盆,水温刚刚好。
正想问程默怎么就把温度控制得如此好的时候,抬头却看见他左手红了很大一片,届时所有的不解在这一刻全数消散了。
“默默!”
“是不是水太热了?”程默慌忙蹲下身子查看温度。
“不是,水温刚刚好。”说话的时候喉头哽住,此生能得程默这样的孩子也算是她的福份,她还想期盼什么?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坚忍着不让它流下去。在程默不曾注意的瞬间,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晶莹。
水亮的双腿在盆里显得更加耀眼,焕着水光的水面将她白皙粉红的双腿衬得像熟透的热肠,程默瞧着不由自主地蹲下,在赵熙然猝不及防的瞬间双手按住。
只轻轻揉捏一下,赵熙然便条件反射地缩回,却不想被程默捉住。
“妈,别动!”
细小修长的手指像旋转的陀螺般在涌泉穴下游动,随着时间的流逝,赵熙然也由最初的不适应而渐渐安宁。
须臾后,额间多出道细密的汗珠,像是经历了爽透般酣畅淋漓。
“这手法你在哪学的?”
程默停下手,抬头看了眼赵熙然,“也没特意学,就之次翻了翻书便学会了!”
赵熙然虽知程默爱倒腾,悟性也确实比常人高出许多,但想学会这样的专业按摩手法,若只是看书,没有亲自实践过,很难做到现在这样。
“你还不说实话是吗?”赵熙然双腿伸出,溅了程默一身水。
垂眸看了眼他湿透的衬衫,不觉连着眨了数下眼。
“我说的是实话啊!”程默一脸无辜。见赵熙然还不罢休,只得和盘托出,“就两个月前,我跟爸爸讨教了下,他随口说了两句,然后,我就学会了!妈,是我揉得没爸爸好?所以你才发脾气的吗?”
赵熙然气得说不出话。
“以后我会多多练习,争取跟爸爸揉得一样好,不再惹你生气!”
程默将她已经迈出的腿重新拾回,放入洗脚盆里。手上的动作变得比之前更加轻柔!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赵熙然如此这样根本就不是在生气,而是震惊!她震惊于程默的手法,更震惊于程逍离开了,还想着替她安排这一切,而她,却反而在心里埋怨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熙然轻声问:“默默,你是不是也觉得妈妈脾气太大,不会跟人好好相处?”
“没有啊!”程默笑着道。
“那你有没有觉得妈妈对你不好,又或者对你爸不够好?”
“我觉得你哪里都好!”
赵熙然心中苦涩,若她真跟程默所说的那样哪里都好的话,那她也不至于五天没跟程逍联系。
“默默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
好吧,或许真到了她该表态的时候,毕竟受了别人的恩惠,总不能一直装着什么都不知,等到程默离开,赵熙然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电话。
等到电话那端的男人接起,开口便问:“是你让默默回来的?”
程逍说了两句,赵熙然又问:“默默什么时候学会足底按摩的,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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