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侍女唤来今日招待他们的小二,张载行对其吩咐道;“你去寻些人来,把这些醉汉扶去休息吧!”
说完,他从胸腔处伸出一只手,用手指指了指四仰八叉的众人。
小二闻言,点头笑着忙问道;“不知诸位大人想在哪里就寝?
目前“悠然居”,‘潇湘苑’房间都足够,可供诸位老爷入住。”
张载行眉头一皱。
说话间,就要让对方给推荐。
恰此时,怀里传来道呢喃之声;
‘大人,咱们不妨入住“潇湘苑”,那里比“悠然居”僻静一些。’
那边吴妆红也适时跟着接口,摇着身侧韩大壮的胳膊,娇气撒娇说着;“伯爷。还是“潇湘苑”好些,房间隔得远.......”
“哈哈.......”此言一出,在场男人都是一愣,随即哈哈会心大笑。
“且就听二位姑娘的,订了那“潇湘苑”,”
韩大壮大手一挥,直接拍板订下。
“请诸位稍待。小的马上去让人准备马车,待会服侍大人们过去休息。”小二道。
“嗯,尔自去。”
不多时,那小二去而复返。
身后带了十几个丫鬟伙计,扶着他们包间上的人下了三楼,重新来到一楼大厅。
那宁远掌柜早就再次等候了,见他们下的楼来,赶忙迎上来抱拳笑问;
“诸位大人今晚且高乐?”
张载行越过众人,对他笑着点头。韩大壮则直接推开身侧的吴妆红,颇为熟捏上前一把拦住宁掌柜的肩膀。
接着回头对吴妆红和张载行他们嚷嚷道;‘尔等且先上马车,老韩和宁掌柜有话说。’
张载行他们都知道什么事,故都了然点点头。
只有吴妆红不明所以,呆呆留在原地,怯怯看着他。
韩大壮正要和宁远到大厅会客区交谈,斜眼看到这一幕,立刻笑着回头对她说道;
“妆红你先上马车,一切爷搞定。”
吴妆红总算点头,才在侍女的搀扶下,慢吞吞走出了楼去。
宁远见此一幕,眼神咕噜噜转了两圈,不知开始琢磨什么。
但他没想到,这一切都被韩大壮看在眼里。
其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带着些许不屑。
绕过屏风,韩大壮又回到刚来时他们坐的那个会客间。
侍女上了热茶,他和宁远分坐南北,都轻轻抿着,不发一言。
丰乐楼外,临街正对面。
看着众人一一被扶上马车,张载行回头看了眼身侧的吴妆红和张巧儿,温言劝道;“妆红姑娘,巧儿姑娘。你们且先上马车等待,我候一下韩伯爷。”
却没想到,吴妆红一改先前丰媚,十分坚定摇了摇头。
张巧儿见状,欲言又止,回头用那双扑闪闪的大眼睛,直看着身侧男人,提醒一句;“那宁五爷可不是好相与的人,吴姐姐的......”
话没说完,就被张载行伸手打断。
“什么宁五爷?韩伯爷执掌千军万马,料理他这种角色能用几分力?
两位姑娘且宽心,等到了大明,妆红姑娘定然能一洗铅华。”
张载行此时说话的语气,仿佛变了一个人般,让接触不久的两个女人,都感觉对方瞬间变得十分陌生。
张巧儿识相没在多说什么,只是不自觉紧紧攥了下对方衣袖。
侧方吴妆红眼底明灭不定,有股深深的担忧。
张载行见二女没有动的迹象,也不再劝说,只是扭头静静盯着对面楼前。
灯火映照下的“丰乐”二字。
也就过了半刻钟,韩大壮便在宁远的恭送下走出酒楼。听他爽朗和对方告别后,径直走下台阶,直奔他们这边而来。
到了近前,张载行忙问;“办妥了?”
韩大壮昂首笑道;‘又不当什么大事,明日细细说,我们先过去。’
“嗯!”
张载行没再说什么,众人各自上了头前两驾马车,在车夫的皮鞭声中,沿着已经空旷的街道,面北而去。
翌日。
潇湘苑,清苇亭内。
张载行,韩大壮,吴妆红,张巧儿四人正围坐亭中石桌闲谈、
亭子除了对水一面,其他三侧均有彩色帷幔遮住,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
边听韩大壮握着吴妆红葱白的手指说得正起劲;“刚开始那老小子还尽给我装,殊不知他那点小机灵早被韩大爷看来眼中。
我就静静在那坐着,任凭对方怎么侧面打听也是不为所动。
倒是那老小子财字上头,憋不住气,主动提起来。
哼哼,正中韩大爷下怀。”
他这般跟说书似的,把昨晚留后的交锋绘声绘色演绎起来。
张载行不时微笑点头附和,其身边的张巧儿不时大呼小叫,倒是显得颇为激动。
吴妆红今日一身素雅打扮,不施粉黛,头顶高高挽着一个妇人发式,似乎昭示着什么。
全程含情脉脉,一动不动听得身边男人大肆持续,不时微微颔首,似一夜铅华洗尽,变成贤妻良母似的。
待韩大壮说完,这厮意犹未尽端起眼前茶杯一饮而尽。
最佳观众张巧儿也有些怅然若失,扭头看向妇人打扮的吴妆红,眼底艳羡藏都藏不住。
斟酌良久,才小心翼翼问道;“妆红姐姐,能让妹妹看看你的卖身契么?”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张载行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对面韩大壮和吴妆红对视一眼,直接咧嘴笑起来。
见张巧儿面带迷茫之色,吴妆红满脸幸福依偎在韩大壮肩头,似水般的眸子晶莹透亮,深情说道;“奴家昨日准备留下做个念想,官人却道已和昨日告别,留下徒增烦恼,便抢过去一把火烧了。”
“烧了?那可是身契!”
“身契?不就是一张纸么!妆红既然跟了韩大爷,自然享受不尽富贵,要那身契有什么用?不过是堵心的物什,烧了倒是干净。”韩大壮说得义正言辞,让人刮目相看。
但吴巧儿似乎还没有转过弯来,嘴里不时嘀咕着;“怎么能烧了呢?那可是身契......”
吴妆红看着小姐妹失魂落魄这一幕,不知为何,鼻头就是一酸。
同一时间,春去楼。
二楼一处整洁的闺房内。
赛观音端坐梳妆台那扇半人高的铜镜前,拿起梳妆台上的眉笔,把眉心那点已然淡去的朱红加重了一些。
接着,再伸手再拿起一张红色的唇纸,送入粉唇之间,重重印下。
这番动作似乎让她心有不适,峨眉紧紧簇在一起,喉咙蠕动两下。
大约过了半刻钟,赛观音才把唇间的红纸拿出,扔在一旁的木篮中。深深吸了口气。
此时,她那粉嘟嘟的朱唇已然变成艳红色,艳得有些妖,和她那圣洁的气质,有些格格不入。
这还没完。
她又伸出素手,拿起梳妆台上用叶捣碎的凤仙花红装满的青色小罐,取出敷在嫩红色的指甲上,又取出一旁的片帛缠定。
等了片刻后取下,再复二次,第三次取下,已然不似刚开始那般色淡,十指长甲已然变得胭红一片,泛着温润的光泽。
随即把丝帛同样丢弃在红纸的木篮中,把凤仙花红移到旁边。
接着,她又取出白色的粉底打在脸上,在取出胭脂,揉搓涂抹,抹以发油。
随后,再次拿出小剪子修剪峨眉,取出一支黑色眉笔,细细勾勒出眉毛线。
至此,那个昨晚谪仙临尘的观音,再次映照在梳妆台前方的铜镜之内。
其左右顾盼之间,一颦一首,皆那么圣洁不可方物!
身后帮她盘头的小丫鬟,不时偷偷看着面前铜镜中的美人,嘴巴蠕动着,像几次张口欲言,可话到嘴边,都面带纠结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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