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这些遐想猜测,每当从其中一个人口中吐出后,都会引起周围人们一阵讨论。
或赞同,或驳斥,或不以为然,外人表现不一而同。
却说镇史家所在的镇上有间福泰酒肆,就坐落在张家大宅前门隔一条街,往东几百米处。
这间酒肆小店门脸不大,也就十来个平方,妥妥一个小型苍蝇馆子。
客人也都是附近的底层百姓,和府中的低级奴仆,都不是什么高端客户。
酒肆掌柜是一名头发花白,年纪约莫近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名唤~王长庚。
其妻子早年分娩血崩早亡,独留一名遗腹子,小女名唤作王如玉。
此女幼年却是没看出有什么好颜色,这几年却是大变模样。随着年龄增长,变得越发的面白如玉,体态婀娜,身段俊美。
其打小便跟着老父亲一起经营这间祖传的小酒肆,常来的恩客们,都是看着小姑娘从一个小不点长成如今这样亭亭玉立的。
酒肆的生意不温不火持续十几年。
却说这两天,因为史家下人大量外出采买办事,这些家仆少不得趁机偷个闲小酌一杯。故距离史府不远的这间小酒肆,最近生意却是比往常好了许多。
这不,父女俩一大早便摸黑起来,给酒缸灌得满登登,各色小吃茴香豆之类的,直接一排摆在柜台侧方的条案上,做足了开门前的准备。
只听咯吱一声,木头摩擦声响过后,掌柜王长庚已经把店里那扇透光的破木门给拉开了。又走两步,挑开侧方一个草布窗帘。
瞬间,白日强光照进屋内,晃得柜台后方抬头的如玉,下意识伸出遮挡了眼睛。
几秒后,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的王如玉移开手掌,跺着小脚对站在门口朝外四下张望的父亲嗔怪一声;
“爹爹,你开门窗怎不提前说一声,害女儿的眼睛被刺得生疼。”
倚在门边四下张望的老父王长庚却是没答话,回头满脸疑惑地朝女人看了一眼,嘀咕道;
‘不应该啊!今天怎么了?
这都已经辰时了,往日这是卖早吃的张郎君已经出摊,今日怎么没见他出来?
这大街上也冷冷清清不见人影,真真有些奇怪。’
王长庚口中的张郎君是一个卖早点的小贩,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有些残疾乃是一名跛子。
他租借小店侧方一片空地,用每日早晚做些小吃的营生糊口。
常言道;有吃有喝,方为人生大乐。
自打张郎君来到门外摆摊,连带酒肆的酒水,也能每月多卖了那么一两缸,算是间接给小店增加了业绩。
加之张郎君性格敦厚,为人踏实,要不是对方年龄偏大,腿脚又不便,王长庚倒是真有些招婿之心。
只是可惜了。
“我来看看、”说话间,女儿如玉已经从柜台后方跑出,来到门口处,从王长庚身侧伸出脑袋,四下张望起来。
来回望了三四趟,其眼底也浮现疑惑来,扭头对父亲道了一句;“我去史大娘家中问问,她男人是史府的家丁,我想这冷清景象,定与那史家脱不了关系。”
倒不是小姑娘多么才智过人,善于推断才说出这句话。
小镇毕竟这么就这么大点,唯一可能让街面出现异常的,也只有他们家了。
王长庚略微思索下,便点点头答应;“那你快去快回,别等客人来了却没人招呼。”
如玉口中答应,心中却不以为然,不着痕迹瘪瘪嘴。
就看这大街上冷清的模样,哪里像是有人要进店的模样。
如玉姑娘答应后,忙转身,闷头奔出店外,朝西边跑去。
‘哎哟!’
许是走得惶急,如玉奔出店外,只顾看路,却没成想,与一人撞了个满怀,身子失去平衡,咯噔两下,险些踉跄倒地。
小姑娘打小混迹于市井,嘴皮子很是利索,吃痛之下,下意识大声不满嚷嚷一声;“哪个混厮撞本姑娘!”
哪料,还没等她抬头看人,耳边就传来身后父亲的喝声;“丫头不得无礼。”
接着便又听到父亲朝自己跑来。
小姑娘这才抬头打眼一看,紧接着脸色就是一僵,脸色讪讪。
面前相撞的人竟是一名衣着灰色袈裟,须白面善的老僧。
此时,身后父亲已经奔到如玉身侧,陪着笑脸,立刻躬身对老僧连连告罪;
"老师傅勿怪!小女冲撞大师,却是不对。
还请大师入小店吃几杯水酒,权当小老儿全了赔罪之礼。"
不外王长庚这么谦卑,这老僧人衣着虽看起来灰扑扑十分朴素,但这人浑身气势却相当充足,一看就不是那些落魄的邋遢僧侣,是有背景的人。
王长庚家,世代经营这间小酒肆,迎来送往,他三教九流接触数十年,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却是心眼分明。
这僧人一看就不是他们父女能得罪的起的,故刚才第一时间呵斥住女儿,快步上前,低三下四赔礼道歉。
哪知,对面老僧却嘿嘿一笑,说道;‘你这店家好生唐突老衲,哪有请僧人进店吃酒的道理?’
这句话直说的王长庚面色瞬间酱紫,一脸尴尬地扣了扣脚趾头。
老僧说完,却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别处,直盯看着面前的如玉姑娘,脸上若有所思。
他这副直盯看的自己的模样,却是让小姑娘如玉腾的羞红了脸,立刻可怜巴巴看向自己父亲。
“大师......”
王掌柜刚出声就被老僧给抬手制止,其嘴里还没头没脑对如玉道了句;“青鸾入怀,我佛拈笑,施主好福气啊!”
旁边王长庚闻言吓了一跳,一把把旁边闺女拉过拽到自己身后,脸色堆笑对老僧说道;
“小老儿一家祖祖辈辈皆为木门之家,怎会出什么青鸾凤鸟,大师切莫开玩笑。”
王长庚脸上虽堆笑说出这番话,眼底却是带着不易察觉的不善和警惕。
这些佛门中人的肮脏做派,他这几十年可也略有耳闻,生怕这老僧对他姑娘起什么歹心思。
可他眼底那淡淡的警惕感,哪能瞒过红尘炼心数十年老僧的眼睛。
老僧没主动戳破对方的心思,只是笑着转移话题;“老衲赶路却是前往附近的观音庵,可否劳善人引个方向。”
观音庵就在史家集东侧十里外,是一座尼姑庵。
王长庚心里自然清楚,内心暗道;“一个大和尚寻尼姑庵作甚,莫非?.......”
想着想着便有些想歪了,心里对面前老僧观感更差。
强颜,指着观音庵所在的方向对老僧淡淡道;“观音庵出了镇子,走十里便到,大师请。”
这是要赶人了。
这老僧见之摇头笑笑,对父女二人施礼后,立刻掠过二人离去。
待老僧走后,父女二人这才深深吐出口浊气。
没成想,父女俩这刚一回头,便看到那老僧又去而复返。
在父亲警惕,女儿好奇的目光下,对着王如玉施了个全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若有佛门受难日,还望女施主怜悯老衲今日宽恕之谊,帮衬一二。老衲多谢!”
说完其便又在父女的目瞪口呆注视下,再次施施然飘然离去。
“噗嗤”好一会儿,愣住的如玉笑出声来,扭脸对父亲笑着说道;‘这老和尚倒是有趣,竟然来求女儿这一酒肆小妹去拯救佛门。咯咯咯……’
王长庚见女儿笑得欢乐,脸上也是一乐,编排话脱口而出;‘这秃驴怕是念经把脑子给念糊涂了。’
“王掌柜,王掌柜~”
忽地,远处传来史大娘那熟悉的喊声,父女二人遂立刻止住谈话收敛笑容。
如玉眼睛一亮,转身一蹦一跳朝东来的史大娘奔去,嘴里大声咕哝;‘史大娘,我正要去的寻你呢!我跟你说,刚才有个和尚差点把我撞倒........’
这位史大娘看上去身材有些臃肿,面若圆盘,笑起来颇为和善。年龄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说是大娘,其实放在后世,也就是一个刚结婚没几年的少妇而已。
如玉上前一下揽住史大娘的一条胳膊,小嘴便叭叭叭开始讲个不停。
把刚才遇到老僧的一幕,绘声绘色讲给了史大娘听。史大娘听得很认真,不是问几句,也附和着笑几声。
这副样子,看起来两人十分熟稔,关系不错。
不觉间,二人已经来到王长庚身侧站了一会,只待如玉把事情讲完后,才有些冷场。
王长庚趁机找话题,对史大娘询问;‘妹子来寻老哥何事?’
史大娘立刻夸张地拍了下肉乎乎的大腿,惊叫一声;‘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和姑娘攀谈,却是险些把正事给忘了。
这次有好事,大好事。’
她此话一出。
父女二人下意识对视一眼。
心下同时想道;“对方莫不,也是来说媒的吧!”
不外乎他们父女立刻这样想。
这年月不像后世,女子十二三岁便能嫁人了。而如玉,如今已然到了双十年华,年龄已经有点偏大。
她之所以剩下来,不是嫁不出去,而是王长庚就她这一个闺女,为了延续香火,自然想找个入赘的女婿。
只可惜这年头,但凡是个殷实点的人家,哪个愿意让自家儿子做那倒插门,成为赘婿。
在这极重香火传承的年代里,成为赘婿,不仅仅只是让家人亲朋颜面大失那么简单。
也不是自己会在女方家人面前,抬不起头那么简单。
做了赘婿是会遗祸后代的。
自身将成为贱籍一员,子孙后代当官读书,甚至经商做工都要受限制。毕竟没有人愿意和一个卑贱的赘婿打交道,哪怕你这个赘婿腰缠万贯,对方只是个清贫农夫。
可真论起社会地位,你就是差人家一截。人家是官方统计的丁口百姓,而你再光鲜,也只是赘婿贱民。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愿意当赘婿。
只是那些人要不是就是身体残疾,要不就是和王长庚年纪差不多的老头。别说闺女不乐意,王长庚自己那关就过不去。
故这一来二去,慕名前来提亲说媒的倒有不少,可父女中意愿当那赘婿的却没有一人。
一来二去,如玉这个一名优质大闺女,就给就耽搁了下来。
不过王长庚对此倒是也没那么着急。
过两年,要是再寻不到合适的,大不了咬咬牙,把闺女许给张郎君,那厮肯定乐意。
“史大娘可是要给小女招婿?”王长庚下意识问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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