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秉直重重点着头;“章邯驸马是天泽的至交,又是天香的恩客。我们两家关系密切,确实不可怠慢。
且这次,其还带着妻子高昌公主一同前来拜访,更是要隆重接待,方不辱没我史家家风。”
“老太爷说的正是。
这次驸马公主上门拜访,我们不仅要郑重以待,还需亲朋故旧,乡邻至交一同迎接,方才更能显出我临清史家的显赫来。”管家略微思索,补充道。
史秉直闻言皱眉,不解询问;
‘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驸马和公主素来与我史家交好,依老夫看,依照礼节郑重接待便可。’
“哎哟!我的老太爷。”管家跺脚,张口欲言,想到什么,话停在嘴边。
扭头打发黑衣仆人继续探明驸马一行的行程,时时回来汇报。
待黑衣仆人出去后,管事又将左右服侍的侍女侍女屏退,这才扭脸对蹙眉的史秉直老太爷解释道。
“太爷,自打大爷战死沙场后,我史家如今顶门立户之人已然变成了三爷。
二爷虽然也是人中英才,可到底不如三爷那般出类拔萃。”
说到此处,管事还偷偷打量了老太爷一眼。
见其脸色还算平静,松口气的同时,继续开口说道;
“三爷如今又已经官至万户,已然基本快爬到了蒙军汉将的顶点,这盛极而衰的道理,老太爷博学过人,应该十分了解。
所幸之前三爷沧海搜珠,送章邯额驸直入青云。对方又投桃报李,趁机引荐诸位王子与三爷。
且之后,对方又保大媒撮合小姐成为王妃尊位,如此一来,这位额驸也算还了咱们三爷的大恩。”
管家说的话让史秉听得连连颔首,见管家话语停下,睁开刚才闭合的眼睛,对其示意道;“说得有理,你继续说。”
管家到傍边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后,继续回到太爷跟前继续说道;
‘老奴虽然才疏学浅,打小也从市井中听过“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的俚语;
也常听那说书先生讲,魏晋汉唐,那百年门阀是如何盘根错节,同气连枝的景象。
且上次三爷回来还带回一个消息,老太爷怕是给忘了。’
“难道是贵由王子那件事?”史秉直小心打量下下四周后,沉声说道。
岂料,管家却摇摇头。
‘这贵由王子,一不是我史家姻亲,二不是我史家恩客世交。
不过是得章邯额驸引见,与三爷有那么几分交情罢了。
就算其能顺利继承大统,这份比纸薄的交情,却又能保我史家几年富贵?’
老管家一番分析,史秉直听得眼底精光闪烁。
接着又听面前管家讲道;“老奴说的是三爷上次回来戏言,这章邯额驸西征立功,被大汗连升万户,赐封地的事情。”
“这不是应有之义?蒙古万户都有自己的封地,和我们汉地万户不同,这也不足为奇。”史秉直笑着,他当何事呢,不以为然摆摆手。
末了还又添了一句;“其妻高昌公主还有数百里封地嘞!”
管家跺脚,急道;“老太爷却是不了解实情。你道额驸封地有多大?堪比宋国的土地,称王建制都足够啦。”
史秉直老太爷闻言,惊得差点把手中茶杯摔在地上。
闪电般起身,上前一把抓住管事的手腕,掐得对方生疼,语气急促问;‘你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可否确实属实?’
管家忍着手腕被老爷子抓得疼痛,快速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说了一番。
原来四海商会在燕京建立分馆后,便和临清史家的交际密切起来。
因为有章邯的和史天泽这层关系的缘故,两方各方面商业上的合作,都十分顺畅,融洽。
老管家作为负责外事的史家大总管,自然少不了,和燕京四海撒行会的头头脑脑们打交道。
去年商会管事请客醉酒,向他抱怨说,商会规模扩张太快,让他们实在劳累。
管家当时还安慰了对方一番,商会管事,随即给他透露了章邯的任命。
还说,他们比起亲派往章邯封地的那些人,待在中原还算轻松的,期间向他透露了一些封地的具体情况。
史秉直听完管事的叙述,脸上带了些许疑惑;‘那印支地区离我们汉地有多远?要是像拔都大汗汗国那样离我们万里之遥,我们史家又能借上几分力?’
说话间,老太爷已经松开了管家的手腕。
管家一边偷偷揉搓着发红的手腕,一边陈述着;‘那地方我之后已经差人打听清楚了,那里哪儿叫什么印支?分明就是佛家发源地-天竺。’
“天竺?”
管事点点头;‘就是玄奘法师西行到达的天竺地界。’
“父亲,我回来了。”
忽然,屋外传来一道朗声,不多时便有一位白面汉子走进了厅内。
史秉直见来人立刻惊起;“老二,你怎么回来了?”
来人正是史秉直的二子,史天泽的胞兄~史天安。
史天安快步走到父亲跟前,弯腰行礼,脸上笑容不减,爽朗解释道;“前线军务稍止,儿许久不返家,回来看下父母高堂。”
史秉直老爷子听到儿子的话后,虽然心中很受用,面上却假意皱眉责怪道;“常言道,自古忠孝难两全!尔等兄弟既受王命,就应当恪尽职守,岂能被家事所累?”
天安立刻作惶恐状,受教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见儿子如此听话,老爷子脸上这才挂上一抹笑容来;
“如此为父才能放下心。”
史天安这一番打断,倒是让老爷子和管家刚才的话题进行不下去了。
史秉直先是对管家吩咐;“那就按你刚才说的办。
你一会儿就拿老夫的帖子,到各家下请。一定要把迎接场面弄得风风光光,让驸马公主感觉宾至如归。”
随后,史秉直略微沉吟,再次开口;“至于驸马公主下榻之处,就定在宅子西南侧的梧桐苑。
公主乃是天命真凤,凤栖梧桐,却是好寓意好兆头。”
“啪!”
闻言的管家一拍大腿,伸手便对老爷子赞道;“好一个凤栖梧桐,真真让人觉得妥帖。
老奴这就下去安排。”
史秉直笑着示意管家离开。
管家离去后,房间就剩父子二人时,史天安才忍不住张口问道;“父亲你和老管所说何事?怎么一会公主驸马,一会凤栖梧桐地,让孩儿好生疑惑。”
老爷子抚须,对二子说;‘你刚回家却是不甚清楚,且与我寻你母亲去,正好路上为父详细说与你听。’
“那感情好!儿也正打算拜见拜见母亲呢!正好与父亲一同前往。”
说着话,父子二人出了正堂,穿亭过院,走廊踏桥,却是朝后院内宅而去。。。
史家所在的地方唤作史家集,是临清治下一座小镇子。
虽然是小镇子,可这座小镇子却一点不普通。
因为镇子上的居住者史秉直掌管的史家一族,史家先祖经过上百年的经营,后世不断开枝散叶,史家本族的丁口已经达到数千人。
在几十年前金国那会儿,史家族中便是人才辈出,治所当官的不在少数,乃是名副其实的河北望族之家。
有道是盛极而衰,天理循环。
可这个史家,好像并没有在走下坡路。
大金都亡了,带着家族被迫投蒙史家却越发兴盛起来。
尤其是史秉直这一支,这些年,颇有些带着家族更进一步的气候。
史秉直老爷子,虽然自己不是出类拔萃之人,却是个会生儿子的小能手。
尤其是其嫡出的三子一女,各个都是人中龙凤。
其长子史天倪,本是木华黎麾下大将,勇猛过人,能征善战,深受木华黎元帅的赏识,官拜万户,铁木真加封史天倪为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之职,位高权重。
只可以,一时疏忽,受降时被金军俘虏反杀,英年早逝。连带着三个儿子也被杀死,其妻问询悲痛欲绝,自杀而亡。
二子史天安,功绩不似大哥弟弟那么耀眼,可也是蒙军汉将中赫赫有名的战将,麾下精兵数千。
三子史天泽,继承大哥遗志,有勇有谋,颇受蒙古大汗窝阔台青睐,依为大将,封为万户,是蒙军汉人将领中顶级的那一撮人。
小女史天香,容貌端庄,自小便有巧慧。几年前更为嫁于钦察汗国大汗拔都,如今为正儿八经的大汗王妃,尊崇至极。
有如此儿女,史秉直这一支自然蒸蒸日上也就不奇怪了。
史秉直老爷子自己也颇善于经营,十几年间,家中已然积攒良田万顷,广厦千间,财富百万。
附近家族族人也跟着沾光,生活颇为殷实,少有饥寒交迫之人。
在这动荡年月里可是不多见。
故,史家自然而言,成为整个县里街头巷尾百姓口中的最佳谈资。
却道这几日,史家像是发生什么大事一般,家中披红挂彩,成群结队地仆役到各家下帖子,丫鬟奴役到处张罗采买。
就连平日里,一直服侍在史秉直老爷子身边的老管家,也频频从宅内进出,到各处奔走。
这番景象,却是一下引起了镇中居民的注意。
酒楼饭肆间,人们俱谈论着史家最近的怪异做派。
可在这些地方消费的人,基本都是地城讨生活的贩夫走卒,平头百姓,都不是什么消息灵通之辈。
故,他们所讨论的内容,多数纯属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遐想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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