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我再一次遇到了一个和他一样的人。
天山大峡谷中,又一次。
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你们杀了他?”我看着脚边的尸体,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这不是我认识的那条龙。
“有人把他从锁龙井挖了出来,我们没办法。”站在我身后的西装男撑了撑眼镜,毕恭毕敬地低着头。
这个是我孙子辈的族人,麻许楠。
这也是我们这一族唯一一个摆脱了诅咒的人。
“那你们就杀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知道这个肯定不是他,但我还是很愤怒,发自心底的愤怒。
“不动手他就出了峡谷了!出去以后全天下再没什么能约束他!”麻许楠约莫是生气了,毕竟他对我这个爷爷辈的小子一直不服气,加上他是全族唯一一个走出去的人,他该有这底气。
“出去就出去了,他能怎么样?还能翻了天么?”我沿着龙尸向峡谷内走去,想去看看他的龙首。
他身上斑驳的伤痕,每一条伤痕都在我心上鞭挞着。
我总会想到洞庭湖的他。
那是我从出生起唯一一个玩伴
可他已经死了。
“你们下手挺狠的。”麻许楠约莫是顾虑我的身份,并没有为我之前的那句话而辩驳,但是待我再开口时,他却忍受不下去了。
“这畜牲就是畜牲,您不能总把畜牲和人纠缠不清!”他把“您”这个字咬的很重,让我很不爽。
于是我回头一巴掌将他扇进了雪堆里。
“我不杀你,只是因为你是我孙子。但这并不代表我下一次不会杀你,明白?”
这该是我回族后的第一次动怒。
我扫视了一眼四周,看着对我举着枪的人,笑了笑。
如果我愿意,他们已经死了。
“现在没人再打扰我们了。”我继续沿着龙尸往下走,步子比起之前似乎要轻快些。
“十年过去了,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知道你肯定还在这个世界上,毕竟你可是龙啊,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我突然变得唠叨起来,一个人碎碎念,简直是要把我之前十年的没说的话全部说完。
“不过也是,我已经不是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孩了,估计你再见到我也认不得我了。”
我已经能够看见他的龙首了。
不自觉地,步子快了几分。
我停下了脚步。
那浑圆的眼瞳着实是让我背后发凉,就像是被人用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一通。
“呵……”我的双腿有些颤抖。
也许这就是所谓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我想到了之前赶龙尸二叔和我说过的话:“你是全族血脉最纯净的,除你以外没人能承受的住龙的威压,这个人选非你莫属。”
我们这一脉的命运,是注定了的。
“既然已经长眠,就不要再让自己去看这个满是污垢的世界了。”我对着他伸出了手,想要抚上了它的眼。
但我却做不到!
“安息!”我低喝一声,手掌更用力了些。
我能感受到他眉宇间的戾气,像是一团火,愈烧愈烈。
“你已经死了!这个世间容不下你!”不知道为什么,匆忙间我莫名其妙就说出了这句话,有些刺耳。
后来我听说一个道理,下意识说出的话,就是你心里所想的
我不想辩驳。
为了能将他的眼皮合上,我开始运转灵气。
这是一个可怕的决定,我根本没想到这一提气会造成无法预计的后果,险些置我于死地的后果。
“呵……”一声低吟,贸然响起,在空荡荡的峡谷中回荡着。
声声摄人……
“我说了,安息!”我将灵气尽数提起,体内的血脉之力奔涌而起,尽可能地释放自身威压。
但这好像,给了他更大的刺激。
“啊……”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一股沉重的龙息从他鼻子中喷射而出。
“跪下!卑贱的殒命之人!”
一掌,自上而下,轰击在他的天灵。
但却没能下压半分。
“人族,该死!”
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都撤开!”感受到龙尸体内的生命气息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恐惧,出生十八年了的第一次恐惧。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觉,像是有万千爬虫在你的背后沿着肌肉线条往上攀爬着,时不时会有些虫足划开你的皮肤,刺入你的肌肉。
又像是有一个影子,站在你的生后,若有若无。
我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大吼,便被死而复活的黑龙一掌拍飞,险些昏死过去。
“啊!”
“啊!快跑!”
昏迷中,我只能听到一片的惨叫。
“开枪!都开枪!”我听见了麻许楠的声音,出乎意料的,他居然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是有些愤怒。
不愧是我们家族后人!
我有些感叹。
但我知道,之前他们之所以能杀死黑龙,并不是因为他们实力足够,而是因为天劫。
天劫之下,万命俱陨。
此时黑龙借尸还魂,拼着魂飞魄散也不想让他们好过,这番实力,谁能挡?要知道,就算是飞升失败的蛟龙,那也绝对是地仙级别的。
“我说了,你给我安息!”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天空中翻腾的黑龙大喝出声。
这是我能做到最快的支援了。
“人族,该死!”他还是那句话。
黑龙的眼中没有灵动的生气,只有无尽的怨气,冲天而上。
“该死那又怎么样?我才是死神!”我站起身,用灰白色的眼瞳斜视着他。
不屑,傲慢。
“人族,该死!”一瞬间,黑龙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死死盯着我。那双无神的眼瞳逼到我的脸上,毫无声气
“你已经死了。”我伸出手,又一次拍向了他的天灵。
我们赶尸一脉本不擅长战斗。
“你才死了,你们人族都该死!”这一次传出来的,居然不是那低沉的咆哮,而是一声清冷的娇喝,竟有些悦耳。
我看着眼前的女子,沉默了。
竟是一名女子。
“你该走了。”不只是处于本性,还是当时为她动了心,我的语气柔和了下来。
但她并不能感受到其中的玄机。
“人族,该死!”
她的手,撕开我的皮肤,刺入了我的腹中。
“人族,该死!”又一爪,在我身上留下了一个贯穿的洞伤。
“弥留,不累吗?”莫名之中,我笑了起来,笑得很轻,但也很张扬,很放肆。
“人族,该死。”她又是一爪破开我的腹,将我内脏搅得粉碎。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的语气也缓和下来些许。
“没有谁是该死的。”我想,我该是喜欢了她的。
“人族,该死?”她将爪子抵在我的胸口,鲜血缓缓从她指尖溢出,淌红了我的衣襟 。
“又见到你了,好巧。”那是我十年后的第一次笑容。
“对不起。”她看了一眼我身上的伤口,惊慌地收回了爪子。
她终于活过来了。
我也是。
这又是数千年不见啊。
“没事,你别忘了我是谁。”我轻轻捏着她的手,感受着掌心中的嶙峋,灰白色的眼瞳恢复了些灵性。
“山川之主嘛。小女子凤瑶见过山川之主。”凤瑶低了低头,看着我的眼。
那可是没有丝毫觐见之意。
“那你怎敢如此娇蛮,还不速速跪拜。”我有气无力地笑了两声,坐到了地上,额头冷汗直冒。
肌肉再生着实难熬。
“下次你要是再敢这样,小心我宰了你。”凤瑶弹了弹食指,点在我的胸膛上。
说起生杀,脸色不变。
“我知道你会记得我。”我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将她握住,却被她躲开了去。
“我也知道。”
我闭上眼,感受着唇间的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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