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也只是抱着“能救便救，既不能救也就随他”的想法姑且问问，却没料锦离果真是手段同身段都是金贵不凡的一尾鱼儿，要让他出手还真是得要机缘巧合样样俱到才行。
“那我就替他谢谢你了。”我笑得眉眼弯弯，更加舒心适意地享受颊面上他双手的温度，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似都放下了。
只是那时候大喜过望的我还没有想过，锦离也可能会有危险什么的。
“微瑕妳就在这等我回来。”他离开前，又是殷殷切切地对我千叮万嘱道：“要我助妳救他，那条件便是我此一前去，无论发生何事妳都绝不可擅离此地，这妳可是答允？”
没想他阿离什么都强大了得只差师父那么一小截，却也和那假清廉问出一样的蠢笨问题。
但我又细细一思索，觉着锦离与那厮生怕我跑得了日后没人可摆弄的小肚鸡肠大有不同，他该是真的担忧我。我心里甚暖，笑着应道：“不说有求于你，我也自会答允，阿离，我还是知道轻重的。”
锦离又幽幽地看了我一会，唇微动：“还有……往后不可再见他。”
我不由一愣。
──他？谁？假清廉么？
正想说既然我已脱身，重回兰明，我和他又岂复有再见之日？以我如今之形貌，便是再见，他也是认不得我吧。
锦离却没再与我多说，轻柔地执起我的手，略略一收紧后，便放开，抛下一句：“微瑕，等我归来。”
遂他便走了，留我一人在兰明宫里独守这令人惶然不安的夜。
但直至天明，他却都没有回来。
我一贯极少失眠，便是开始在莲华宫里不被那厮待见，我肝胆欲裂五内俱焚也是有办法闭上眼睡他一觉。又便是在师父初初下界历练时的那几日，我也只是惆怅困乏了一些，日子照过，床榻照躺，虽有些醉生梦死，但也不可不谓好眠依旧。
再说如今假清廉方离开时的仓促，也未曾让我原比金坚的睡意动摇上一分一毫，是以在迟风泫露二人的监视下，我也兀自能够迅即入睡。
但今夜我却失眠了。
不知道是因为知道假清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抑或是锦离一去迟迟未返的缘故。我虽不想承认，但应当是前者。
我把这样的心思归诸于锦离在我心里的本事，远远大于那只有一张面皮好看却始终不知根柢的假清廉。一思及他有很大的可能会在一夕之间香消玉殒，我整个人就都不好了。
我试图做些点别的事，但都无法专心。
更何况我微瑕仙子，除了睡觉，就只会泡茶。
那我就泡了一夜的茶。
兰明宫本就门庭寥落，我也没那闲心去关怀其他的人此时的境况，就藏在自己的房里，冲了一壶又一壶的茶。
很快便弄得没有茶具但我又没有心情喝它，便只好将它一一倾倒尽了滋养着香菖兰的丰壤里。
但不久便快给我灌坏了。
再然后我的手抖了。
于是我不泡茶了，看着那摇曳的黄白小花发起怔来。
师父走后，满宫里的紫木兰花就不开了，这小香菖一向闻之甚芬，但如今因为仙界术法俱失，兰明宫该有的屏障也都失灵，这花看起来也是巍巍欲凋、吸入鼻间的香气也失了味了。
我突然想起莲华宫那一片的池子里的荷花是不是也要枯萎了，又想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眠荷齐开、而斯人玉立于其中的繁丽盛景。尽管我很快就想到即使假清廉完好无事，我日后也是断不可能再回去莲华宫闻赏那一株高冷如玉的莲花。
我只好强睁着眼凝视着这片火星零落的无边黑夜，直至东方渐白。
锦离还是没有回来。
──最后我深以为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我决定奋起了。
看到那一线黎明破空之时，我便毫不犹豫地跨出了兰明宫，彻彻底底将答应过锦离的承诺给置之脑后。
***
茫茫仙海该从何找起？我一踏出兰明宫便呆了住。
幸而包围此处的龙族兵卒也没少，很快就从他们言谈里听见了假清廉的名字，虽然内容有十之八/九都是自吹自擂贬低仙界的废话，可多少也听到关键“清廉仙君领仙家一千暗卫于天宫岭固守神界通道”这句。
此举防得正是龙族若然以势威逼不成，惟恐恼羞成怒起来，真地率领兵将打上我九重天，施行一场流血的篡位。
然而时间急迫，我一点也无法去多加细究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想既然锦离是要顺手相帮假清廉的，那只要找着他的位置总归不会错──即便我或许一点儿都插不上手，但看他安然无恙也是好的。
……
说是神界通道，其实也就是分隔神界与仙界的一道疆界。
这仙界中一共有四方九天，位处中央者名为“钧天”──以天宫岭为界，过此钧天门便可看见通往天庭的千重玉阶。
我未曾来过，却也耳闻过此处平时不仅有神兽勾陈驻守，更有七七四十九法阵与万神天将把关，犹且本身也被下了极为高深的隐蔽禁制，修为浅陋之人恐怕连其所在都遍寻不着。
但大抵是仙界法力俱失的关系，在一路探听之下我也很快找着了这个地方，却是黑压压的一片人，我只好爬到附近的小丘陵上，于高处俯瞰。
白昼之下，将一切照得清楚分明。
左右便是岩崖万仞，岚雾隐隐间，仙界与龙族两路人马就对峙于山坳前，态势悬殊。而我一眼就看见风骚夭矫的那厮。
即使是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依然神情端凝淡冷不可方物，无一丝狼狈。身着的一袭素淡青衣，缥碧如莲，无尘无染，独立于世，与他前方乌甲金盔的龙族将领形成绝大的反差。
那为首的龙族将领，堪堪被那数万金戈铁马挡住身形，却是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他语气傲慢地笑道：“凤清涟，本王念在你们一族向来软弱怕事不喜杀伐，昨晚便给你一夜限期考虑；现已天明二刻，本王耐心已尽！你如再不命你父尊交出麒麟印，莫怪我龙族今日便要血洗天界、自己动手去抢了！”
此人身后的万人大军，应言高声响呼，场面浩大声势之巨彷佛能震碎天地，整个仙界更似都因此为之动荡。唯独那人犹仍卓然拂风而立，更显玉面皎然无双。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