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悠去世的时候,狄克不止一次想过她会死而复生,抱着她冰冷的身体整整三天三夜,想用自己的温暖融化她的冰冷,那时的他无不希望心中的奢望能够变成现实,但在所有人的劝慰下,他只能相信那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为她穿上枣红色的WFP军装,为她将每一根发丝都梳理整齐,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下葬,为她的棺木撒下第一把土,那土何曾不是他的血与泪,因为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直到棺木隐没在土里,他才真正让世界崩溃于眼前,让自己彻底封了心灵,连刚出生的女儿都不认得。
鲜明的记忆永远藏在最痛苦的地方,这一夜却将曾经经历的痛苦彻底颠覆,颠覆出的却不是喜悦,而是更大的哀伤。
她在哪里?被谁带走了?
当这些问题无数次翻滚在脑海里的时候,他想到了千色。
Memory!
他还不知道千色和Memory是同一个人,也还不足以联想到她会是慕容悠。
若她还活着,怎么可能那么年轻,又怎么会……忘了他,他却和一个似她的女人有了关系,还有了孩子。
她活着,要让他怎么面对她。
他不知道,阿尔缇妮斯知道。
千色曾要她偷取狄克儿子的头发,当时她觉得很奇怪,直到今天终于恍然大悟,她为何要那么做。
DNA!
千色一定是知晓自己可能是慕容悠,所以需要哪些头发来验证。
至于她为什么那么年轻……在阿尔缇妮斯的逻辑思维里,一个善于偷取大脑,且用于某种用途的组织,第一个反应就是对方的医学科技手段高超,她曾验过那些被偷走大脑的尸体,手法之完美世所难见,假设对方有先进于目前她所知悉的医疗设备,以及医学知识,那么要让人保持年轻其实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假设加上千色的要求,成了解开心头疑惑最重要的一把钥匙。
阿尔缇妮斯也终于明白千色救自己的真正理由,若她是慕容悠,怎会纵容白乌鸦夺取自己的大脑和WFP敌对。
真相曝露却没让阿尔缇妮斯有一点喜悦,千色没有回来,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清明的脑海里猛然晃过八老的身影。
阿尔缇妮斯退了一步,急步转身,回WFP,她要找八老问清楚。
至于狄克,他现在的状况,根本不能再受刺激,在未能确定千色是否安好的情况下,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
狄克跪在空荡荡的棺木旁,两眼呆滞,满脸的泥水和鲜血,要逮人的警察被娜娜和卡尔挡下,他们亮出身份,表明挖掘坟墓是为了某个案子,尽管匪夷所思,但WFP的名声和威望摆在那里,警察不敢随便抓人,鲁巴也吃惊狄克的来头竟然那么大。
三胞胎和卡奥利拼命忍着眼泪,手指狠狠抠挖着泥地,除了一副空棺,没有任何线索,时隔十六年,要到哪里去找线索。
黛西或许是唯一的知情人,但她疯了,若不是她疯了,恐怕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十六年前的案子就算翻查当年的案卷,也未必能找到什么,而且还是以自然死亡定案的,黛西的父亲会被火化,骨灰会在没有认领的情况下葬到公共墓地,不可能还会留下线索。
那么又有谁来告诉他们,他们的母亲现在在哪里,又怎么样了?
或许是旁观者清,卡尔、娜娜和欧阳决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是这份不对劲蒙了太多的秘密,像一层浓雾,拨不开,也看不到底。
若是土耳其王妃还在WFP的话,或许她能找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但这都是空话,她已被白乌鸦掳走,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当务之急是要怎么安抚狄克。
他看上去好似已经崩溃了,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像个木偶一样,他们不敢上前惊扰,怕他会像沙子堆砌的雕像一般,一碰就会散。
还有……Memory又要怎么办?她和狄克连孩子都已经有了。
突然,三人脑海里有了一刹那的颤动,她是如此与悠相似,相似的就像同一个人,除了年纪,他们并不能确定心里的想法是不是正确,只想问个清楚,最起码她可能会是一个希望。
他们回头四处寻找,却不见她的身影,刚刚明明还在的。
另一边,萨鲁这边的状况虽没有墓地惊心动魄,但也精彩纷呈,他追到了翠,在黑夜里动起了手。
萨鲁身为皇室贵胄,身边总会保镖如云,一般而言像他这等高贵地位的人学武不过是强身健体,但爱妻如命的他,对于这方面的培养非常有自觉,何况他在三千多年前可是经历无数沙场,带兵上阵的赫梯皇帝,无论谋略还是身手都出类拔萃。
翠的伤势还没有好全,为了BOSS的计划,他的伤是真的,能活着是因为白乌鸦的杀手会服用一种强体素,生命力会比普通人强大好几倍,力量、速度、爆发力都异于普通人,因此即使是那种让人可以死几次的伤,也并不会对他致命,但他面对的是萨鲁,不是普通人,也不是普通的练家子,缠斗会使他的优势毫无用处。
翠擅长冷兵器,其实白乌鸦的高级杀手大多都使用冷兵器,枪或许先进,但在杀人方面,冷兵器反而更有优势,无声无息便能致人于死地。
他的兵器是一把长剑,非古非今,有些像击剑运动里使用的剑,但略有不同,他也比任何击剑手的技术要好,快、准、狠,无一不出类拔萃。
萨鲁也一样,他也使用冷兵器,也是剑,不过是软剑,平常束在腰上,不容易被发现,取用也方便。
枪对于善于厮杀的人来说,一点都不好用。
萨鲁表情是嗤之以鼻的瞧着对手,眼中却有骄傲,他的露娜推理的一点不错,这个八老的护卫果然是内奸。
翠知道如果再打下去,他会败,他身上的强体素效力已经开始减弱,除非补给,否则以他现在的伤势,只会越来越吃力,但谁会把这种东西随身放,以前都是每次行动前服用,效力的时间也在任务完成的时间内。
八老的突然回归打乱了他的阵脚,识破只是时间问题,他只能选择赶紧离开,免得被WFP的人抓住,未料,这位土耳其的亲王穷追不舍,若他没怀疑错,WFP里的千色是别人假扮的,他观察了好几天,一直觉得千色和这位亲王在暗通曲款,今天才想摸个清楚,便露出了马脚。
打斗仍在继续,他们还在WFP的范围内,不过因为八老的回归,WFP处于混乱的阶段,这里又是一片森林,无人出入,因此暂时还没被发现,但在缠斗下去,总会有人发现的。
萨鲁也觉得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一开始活捉的目的彻底放弃,半死也算是活捉的一种吧,手劲和速度立刻加强。
翠已经吃力了,伤口正渗出血丝,他在WFP装昏迷,本就让身体处于机动性最低的状态,猛烈运动只会让身体增加负担,想躲过萨鲁袭来的一剑,却避不过,剑身嘶鸣,他仅是侧了侧,没伤到要害,但也擦伤了脖子,脖子上的链子被萨鲁挑了过去。
脖子上一空,翠立即惊叫,“把它还给我!”
好似那是他最为宝贵的东西。
萨鲁将链子取了过来,那链子是纯金打造,下面还有个项坠,那种可以放相片的盒子,盒子上的雕花让他的眸色一颤。
这雕花应该是一个族徽,他见过!
他立时打开项坠,里面是一张很陈旧的照片,陈旧的不属于这个世纪,不能算是相片,说是油画比较恰当。
画得是一个女人和男人,男人便是眼前的翠,而女人……
萨鲁的眉骨拧得死紧,他见过这个女人,不是现在的他见过,而是过去的他见过。
“玛莎……”
翠也是一惊,“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萨鲁抬眼,盯着翠,月光虽然昏暗,但仍是看清了他,他对悠说过,这个八老的护卫像极了他曾认识的一个朋友。
莫非……
“格林华特……”他尝试的念出一个姓氏。
翠抖得厉害,心里惊骇为什么他会知道。
他些微的颤抖在身体上看不出来,但在眼睛里却是如此明显,萨鲁真没想到他真的是那个人。
“不可能,如果你还活着,现在岂不是已经135岁了。”正常人类怎么可能活得那么久。
翠诧异的越颤越厉害,眼里的波光摇曳着狂乱,“你到底是谁!?”
萨鲁脑子里惊讶归惊讶,可是想到护送千色回来时巡洋舰上的唐,他似乎能够理解了,一个半人半机器的妖怪和一个活了135岁还依然年轻的男人放在天平上是对等的。
白乌鸦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他平复了心中惊奇,缓缓道,“柠檬天空……”
若翠真是那个人,他便会知道自己是谁。
柠檬天空是一种茶,一百年多前在英国贵族皇室里十分盛行,而那时的他,是一个茶商,是他三百三十三世里的一世,一个拥有无数茶园,富可敌国的茶商。
这是当年神眼给他的待遇,无论哪一世,他都会非富即贵,无病无灾,直到寿终正寝。
那时,被称作茶中妖精的柠檬天空是他的专利,只他有,且价比黄金,一两难求。
当时的格林华特家族是英国的皇室旁系,有子爵的地位,家主有一个很爱饮茶的妻子,对于柠檬天空更是喜爱到无以复加,但萨鲁当时脾气很坏,没有阿尔缇妮斯,对他而言任何恩爱的夫妻都是不可饶恕的。
他偏偏就是不卖茶给格林华特家族。
那位家主却是风雨无阻,整整一年的时间天天在他的豪宅前求取。
终是打动了他,因此和他成了半熟的朋友,也是自此知道这位家主的妻子患了很罕见的绝症,在那个时代只能等死,无药可医,再后来这位家主失踪了,她的妻子也失踪了,从此没了下落,成了当时英国最扑朔迷离的迷案,他便再没见过他,反正是半熟,他没那个心思去寻思这里头的原由。
而今,这个人还活着,竟然还活着。
“你……”翠的确是那位家主,也的确活着,失踪的原因他不会提,但眼前的男人,他惊愣的看着他,遥远的回忆开始复苏,这才仔仔细细的看清,他发型装束不同了,眼里化不开的哀伤也没有了,可那双绿色的眼睛,比任何帝王都有威迫感的气蕴却没变……
真的是他,但他怎么可能也活着,怎么也没有变老。
除了BOSS,还有谁能让人保持不老之身!?
“我和你不同,过去的我早死了。”萨鲁不想多谈自己的事情,他的每一次转世,他都不想提。
“说吧,你为什么会变成白乌鸦的人。”这个男人明明是个善良到有些傻的人。
翠苦笑,“那你又是为什么?”
当年,他比英国皇室还要富有,对他献媚的女人比所有贵族加起来的情妇还要多,其中甚至还有女王陛下,但他仍保持独身,对女人避如蛇蝎,曾无意看过他卧室里有一副油画,虽然没看清楚是谁,但能知道是个女人,只有面对那副油画时,他才会笑。
后来,他才知道他有一个很爱的人,只是还没找到。
现在,看他的样子,能笃定他已经找到了。
萨鲁一愣,他是为了露娜,才不得不煎熬的活下去,他看了一眼项坠里的画,“为了你的妻子!”
“是!”翠眼里有着坚毅。
“所以变成恶魔的也在所不惜,替人当杀手也无所谓!?”
“是!”他的妻子是他一生最珍爱的人。
“她现在在哪?”
翠的眼里是近乎病态的期冀,“她还没有痊愈,但是很快就会好的。”
萨鲁是何等的精明,几个问题他就猜出了大概,要让一个人甘愿做最不齿的事情,唯有抓牢那个人的软肋。
“你别告诉我,白乌鸦的人都是些长生不老的妖怪。”
翠咬紧牙不再说话。
萨鲁很想放过他,对于同样为爱痴狂的男人,自己总会心心相惜,但不能,白乌鸦想伤害的是露娜。
“不说是吗,那你也走不掉了。”
萨鲁快得让人捕捉不到,一下子来到了翠的跟前,翠已经被突入起来的震惊慌了该有的提防,被他一把揪住,人的弱点就是关节,只要关节受创,人就动弹不了。
翠只能束手就擒,他的伤已经无法让他有任何反抗。
白乌鸦的秘密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第七十八章错过了便是一生
WFP医疗中心——
八老暂时被安置在最高层的头等病房里,并不知道黛西所引起的巨大骚动,罗马斯也同样,他先为八老检查了一下身体,除了过度疲和营养有些失调,老人家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护士和罗马斯走后,八老一个人呆在病房里,好半晌都没动过,沧桑的眼里凝聚着忧伤,积累在腹中的是烧成了一团火的痛惜,握住水杯的手抖了抖,杯子无预警滑下,跌落,碎了一地,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弯下腰想去捡地上的碎片,房门被人用力打开,阿尔缇妮斯冲了进来,身上雨水还未干,几根湿润的发丝贴在她白玉无暇的脸上,看似狼狈,却让人想不起要嘲笑,有着女神一般的存在感。
她还未撕开覆在脸上的易容,即便是一样的脸,对八老而言,她与慕容悠也是截然不同的。
他晃了晃眼神,不明白她来的目的。
阿尔缇妮斯直接开门见山,将手里一份打印了字迹的纸拍在茶几上。
八老蹙眉睨去,上头寥寥几笔:雨夜,守墓人酒醉失足,命丧黄泉,女儿受惊过度被送进了纽约福利院。
八老有些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十六年前的新闻。”阿尔缇妮斯提醒道。
她一回WFP先冲到罗马斯的办公室,罗马斯问她要做什么,她也不回答,身为侦探,很多时候也需要靠网络收集信息,墓地里死人是多,死守墓人的恐怕没多少件,只要搜索几个关键字,她便查到了这则新闻。
它在当时没有引起任何关注,版面也只在报纸的中缝里,却出奇的与黛西所描述的相符,然后她拨通了纽约福利院的电话,以WFP协助办案为由,要他们找出当时守墓人女儿的资料,很快对方有了回应,少女的照片从传真机里缓缓吐出,赫然是黛西的模样。
毋庸置疑了,黛西没有胡说,这是真实存在的。
可惜她疯了,即使逼问,恐怕也问不出结果。
那么唯一的知情人便只有八老。
八老根本不知道十六年前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知道慕容悠活着,也是最近得知,但她是怎么从棺木里被人带走的却不知晓,听到阿尔缇妮斯提到十六年前,他立刻明白了。
他愣怔抬头,“你知道了什么?”或者知道了多少?
阿尔缇妮斯笑道,“不多,但足够你吃惊。”
八老已经吃惊了,小悠说得对,在WFP里最应该提防的不是别人,是这位土耳其王妃,虽然对她知晓得并不多,但在短暂的接触中已了解到她不好骗。
“你怎么会有这个?”他指的是报道,是什么让她那么快起疑,才过了几个小时就弄出了这么一篇报道。
“不光是我知道,恐怕到了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
黛西的疯言疯语已被一群人在墓地得到证实。
八老又是一惊,“你是说狄克也知道小悠还活着?”
阿尔缇妮斯点头,这个秘密虽然藏得深,但天网恢恢仍是被人捅了出来,还是这么惊天霹雳的方法。
八老的脸色顿时白得吓人,抖身跌坐在沙发上,“怎么会!?”
他分明没有露出任何纰漏,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知道千色在哪里?”
慕容悠还活着的秘密虽已揭开,但千色就是慕容悠却仍在云里雾里,她已然成了对付白乌鸦最关键的人物。
八老觉得活到现在也没有今天吃惊的次数多,嘴角隐含着苦笑。
“你还是不打算说?”
八老缓缓道,“告诉我,你没有把她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阿尔缇妮斯懂他的意思,“没有!”
在不知道千色是否平安前,她是不会去说得。
八老点点头,慢条斯理的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阿尔缇妮斯也表现得很平静,没有任何急切之色。
等他收拾妥当了,知道再也不能瞒了,才坐回沙发,用沧桑的眼睛向阿尔缇妮斯投去一睇,“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阿尔缇妮斯其实已经心里有数,千色没有按照与萨鲁约定的时间里回来,必是凶多吉少,但自己仍然想得他的亲口确认。
“她……还活着吗?”
回答她的是八老的沉默,那双沧桑的眼里满是悲痛欲绝的波光,渲染的这位老者没了任何生气,像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
阿尔缇妮斯冷冷的吸了一口气,“你没有救她?”
他能平安回来,没有理由不去救自己养女。
八老的眸色渗出浓烈的湿气,“救不了!已经太晚了!”
他在与她初次相遇的地方等待时,其实已知道等是无望的,只是不想放弃,直到那封信被送到手里。
慕容悠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教会了她很多东西,教她放下对夜家的仇恨,教她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教她如何做一个平凡的女孩,教她学会去爱人,唯独没有教她要多爱自己一些。
他的一生太长,长到连活着的感觉都没有了,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失去了挚爱的妻子,失去了儿子,以为再也不会得到什么时,小悠来到了他的身边,让他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热情,可是到最后他还是失去了她,连一丝一毫的保护都未曾给予她。
阿尔缇妮斯没有问为什么,八老的神情已经说明他不是不救,而是无力救,她与千色交往并不深,谈不上有感情,只是很对眼,她说过,若是换一种情况,她们一定能成为最好的朋友,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个命运坎坷的女子,像是划过天空的流星,闪耀出的美丽芳华短暂的让人猝不及防。
她心里有一丝丝的痛正在扩散,可她哭不出来,哭解决不了任何事,她要找出杀害千色的人,将他绳之于法,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愤怒到连一丝宽恕都没有。
“杀她的人是谁?”阿尔缇妮斯眼里的紫色被灼烫的愤怒烧得灿亮,魔化了她的脸孔。
她曾是月亮女神,有光明的一面,也有黑暗的一面,虽然早没了神力,可这份黑暗状态下的魔魅依稀存在。
“现在还不能说。”八老咬牙,握拳的手拼命隐忍。
阿尔缇妮斯投射在八老身上的视线充满了不理解,怒斥道,“她是你的女儿!”
“正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最珍爱的女儿,所以我更不能说。”一旦说出来,她最爱的人也会知道,还不是时候,在没有毁掉AKA之前,他一个字都不能说。
如果避免不了狄克会知晓一切,那么也必须是在WFP有足够把握对抗白乌鸦的时候才行。
小悠的希望是他再不要和白乌鸦有所牵扯,他也想完成她的心愿,但当狄克已经知道慕容悠还活着的情况下,这已经成了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他也要保证在与白乌鸦最后的战争中,狄克能活着。
这是他唯一能为小悠做得。
“我不明白,还有什么是不能说得,她活着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顶多是不知道千色就是她,这样瞒着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你不懂,白乌鸦比你想象的要可怕的多,他们……”八老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出差错,只要狄克还不知道千色就是小悠,只要还不知道她的下落,那么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八老现在只担心阿尔缇妮斯会因为愤怒把千色就是悠的秘密告诉狄克。
“你最好不要再管白乌鸦,赶紧回土耳其去。”他准备采取强硬的手段将她驱离。
她是不会走的,白乌鸦不光光是WFP的问题,它一日不除,这个世界就不会安宁,更何况自己是白乌鸦处心积虑要对付的人。
八老从来不觉得女人很难缠,但这次领教到了,一个可以做自己孙女的女人蛮横起来是这么不可理喻。
阿尔缇妮斯的不可理喻是建立在自己正确,且不违反道义的基础上,他这么不通人性,起先还拿他和爷爷作比较,现在想来他根本就是个糟老头。
“糟老头!”破天荒的她骂了句粗口。
八老气得头发和胡子都舞了起来,“你这个女娃娃,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糟老头!你就是个糟老头!”管他是不是长辈,对这种冷情的老头不骂简直是对不起自己。
八老不想跟一个女娃娃计较,抚了抚胸口让自己冷静,“你脑子里对白乌鸦的认识不过是皮毛,它绝没有那么简单,事到如今,白乌鸦不会再对你下手,你没必要再趟这潭浑水!”
阿尔缇妮斯用鼻子哼唧了一声,“邪不胜正,这是自古皆知的道理。”
八老的修养都快被阿尔缇妮斯毁得一干二净了,额头的青筋都暴了起来,虽然还没到跳脚的地步,但也差不多了。
阿尔缇妮斯还想多骂几句,可惜她教养太好,要她再骂几句粗口,她都找不出词来。
一老一少对峙的火花在空气里四溅。
“露娜?”
萨鲁突然出现在门口,一见阿尔缇妮斯在发脾气,满身还湿淋淋的,脸色顿时黑漆一片,“你疯了吗,把自己弄成这样?”
淋雨不是什么大事,但她怀着身孕,不止淋雨,还跟人面红耳赤的斗气,是不想活了是吧。
“萨鲁!”见到他,阿尔缇妮斯就有了帮手,一把揪住他,手指朝向八老,“骂他!”
萨鲁的眉骨耸得都挤在了一起,“跟我回去!”
“我话还没说完,我还没问清楚,是谁杀了千色!”
萨鲁先是一惊,“她死了?”
阿尔缇妮斯立刻露出难过的表情,轻轻的点头,手指又指向八老,“他知道,我要他告诉我。”
八老见到萨鲁也没给什么好脸色,最好他能立刻带阿尔缇妮斯一起消失。
萨鲁没见过八老,不知道他的身份,又是个老头,一时摸不准阿尔缇妮斯的意思,倒是对问出谁杀了千色有了更好的主意。
“我抓到白乌鸦的内奸了,相信他会知道!”
阿尔缇妮斯惊喜难掩,扯着他的衣袖就想跳,“真的?你抓到了?”
萨鲁扣住她的腰,不让她乱动,“恩!要不要去问问?”
以她的脾气,要今天得不到答案,她是不会罢休的,只好随她。
八老一听内奸两个字,立时想到翠,他被关在白乌鸦时便知晓翠卧了底,心中咯噔了一下,不好,翠被活捉了,岂不是让所有人都要知道白乌鸦的秘密了!
正当阿尔缇妮斯放弃跟八老纠缠,准备夜审翠时,八老已经奔了出去。
阿尔缇妮斯急的赶紧跟上去,萨鲁在后头是直跳脚,她到底有没有身为孕妇的自觉。
八老到的时候,娜娜、卡尔、欧阳决、卡奥利、三胞胎已经回来,狄克自然也在,不过是躺着被送回来的。
他一脸死相,若不是还有呼吸,等同一个死人。
翠被五花大绑的捆在病房里,罗马斯正对狄克进行检查,他的样子太让人寒心,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动静。
八老见这么多人都在,心急如焚,他笃定翠不会背叛白乌鸦,但是在狄克等人已知道慕容悠还活着的现在,难免不会使用极端的手段。
他们或许还没发现带走慕容悠的是白乌鸦,但是这不过是时间问题,翠的身份已经瞒不下去了。
吐真剂是绝对不会被遗漏的,就算翠受过抵抗训练,但看他的样子伤得很重,未必能承受得了。
八老想开口命令先把翠关押起来,日后再审,阿尔缇妮斯和萨鲁已经来了。
萨鲁可不管翠能不能经受得起拷问,白乌鸦的存在始终是他心头一根刺,必须尽快除之,看人到齐了,立刻把自己发现的秘密告诉众人。
翠活了135岁,依然年轻如昔,不止如此,白乌鸦的人恐怕都是这种不老不死的怪物。
八老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他已通晓众人。
震惊可想而知,不管是谁听到这个秘密都会惊得无法言语,阿尔缇妮斯也有惊,但她早就猜到,最多是为白乌鸦真有这种医学能力感到惊讶。
只是不老不死,不光是震惊,而是传达了一个更重要的信息,卡尔、娜娜、欧阳决、三胞胎、卡奥利都是聪明人,任何线索转瞬间被展开成一条拨开云雾的康庄大道。
慕容悠还活着……没人知道她被谁带走,又被带到了哪去,但有一个人正以她年轻时候的模样存在着,像似到他们这些曾经最亲近的人都认错。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阿尔缇妮斯。
包括狄克,那双看似永远不会再起波澜的眼睛有了激荡,亮得将所有的生气都恢复了回来。
阿尔缇妮斯惊觉自己成了问题的中心人物,看向狄克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她虽然不明白八老为什么不肯说是谁杀了千色,但对于要隐瞒千色就是慕容悠的事上却是极度赞成,这个男人已被伤得体无完肤,若她是真的千色,绝对会是个完美的结局,可她不是,若她现在去除伪装,那么恐怕八老也瞒不下去,偏偏千色已经死了,又一次死了,这一次不是假的,是真正的死亡,或许她和八老可以将千色的死隐瞒,但又要如何解释自己与千色的角色互换。
怎么解释都不通,他最后只会知道千色是白乌鸦的杀手。
到时,他肯定直接逼问八老白乌鸦在什么地方,按照八老先前不肯说的执着,今晚会变成修罗地狱也说不定。
八老整个人都慌了,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可阻止的发生了。
狄克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号叫,眼前的她或许就是悠,或者说,他极度渴望她就是悠,这种渴望让他从崩溃的深渊中爬了出来,跌跌撞撞的来到阿尔缇妮斯跟前,乞求她告诉他,她到底是谁?他甚至忽略了千色从来没说过认识他。
但他不在乎,即使悠忘了他,他也能让她想起来,曾经不是也有过吗,当悠被安德鲁逼疯的时候,只能靠阿洛拉利用等价交换的原则催眠她,让她用最快乐的事来取消最痛苦的事时,她也是记得他的,这次只是时间久了点,他有把握她能想起他。
可他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能用一种近似哀求的目光渴求她告诉他。
阿尔缇妮斯被这种眼神刺得心头发闷,这种眼神她也曾在萨鲁身上见到过,没有一种目光能比它更哀泣,更能打动人,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但心里仍是抗拒着。
不,这个男人已经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她宁愿再欺骗他一回,也不想他的眼里失去光彩,那是比死亡还要残忍的事情。
“我……”
翠却在这时狂笑道,充满恶毒的戾气,“她不是千色……”
众人有些疑惑,谁是千色。
除了阿尔缇妮斯和八老外,他们只知道Memory。
翠笑得张狂,“千色便是Memory,与我一样是白乌鸦的杀手。”
他简直不要命了,他不仅把千色的身份透露了,连自己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他是故意的,所以根本不让阿尔缇妮斯和八老有阻止的机会。
震惊再一次席卷整个病房,卡尔、娜娜等人第一时间就是把狄克护到身后,他们不能确定她会不会突然就对狄克动手了,但同时对于她真正的身份也有了更透彻清晰。
她或许真是悠。
但,悠怎么会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接近狄克。
只有一个可能,她要么被洗脑了,要么真的记不起任何事情来,也只剩下这个可能,否则相处了那么多日子,她不可能还会隐瞒。
阿尔缇妮斯百口莫辩,这时候她根本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翠又出声道,“你们猜得没错,千色的确是慕容悠,可惜……”
八老吼叫的扑上前,但已经晚了,翠已经嚎叫了出来,“她是土耳其王妃,假扮的千色。”
震惊再也不是一个能形容此时此刻所有人表情的词汇了,因为事情的发展离奇到根本来不及运转他们的大脑。
“哈哈哈……怎么样?很难受,还是很愤怒?要是愤怒,你们杀了我,赶快杀了我!”
翠的用意昭然若揭,他不是真的狠毒,而是无可奈何,他清楚自己的身体抵抗不了可能在逼供时使用的吐真剂,他不能背叛BOSS,即使死也不能,只要不背叛,他的妻子就还有希望。
八老颓然跪倒在地,心里想到慕容悠的嘱托,他连死的心都有,他连她最后的愿望都保护不了。
阿尔缇妮斯无力的垂下眼帘,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再装有用吗,手轻轻的撕开脸上的易容,像是剥开真相的窗口。
当面具片片落地的时候,狄克眼中只有疯狂的杀戮之气,还有悲吼,要不是萨鲁见他暴戾的可怕,将阿尔缇妮斯护在身后挡着他,恐怕狄克会杀了她。
“她在哪里?告诉我她在哪里。”
狄克只好将所有的疯狂发泄在翠的身上,掐住翠的脖子,使劲的摇晃,表情无比狰狞。
他从来都不知道悠一直在他身边。
一直都在!
模糊的片段开始逐渐清晰,虽然好多他还不明白,但是想起了那一夜,在与悠有无数缠绵回忆的卧室里,那强吻他的女人,那风雅犹绝的眸里有泪,却绽着笑,只是那笑好悲凉,好似要与他绝别……
与他绝别……心猛的裂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染得他双眼通红。
翠根本经不起他的折腾,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惨笑,看向八老,“你问他,他一定知道?”
八老跪倒在地,身体抖得剧烈。
狄克红了眼,像只野兽一般扑了过去,“告诉我!她在哪里!?”
八老像是更苍老了,抬起头,眼前的狄克就快疯了……
但是,已经瞒不下去了。
“她……死了!”
死字还没来得及回响,狄克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
若说八老的一生长到连活着的感觉都没有了,那么对于狄克来说,一生便到今天就结束了。
错过了,便是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错过了,便是崩溃都无法改变。
错过了,便是一生都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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