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老子又不傻。”拿刀的汉子一脸凶相。
他对自己的功夫十分自信:“那群人都在你家院子里,除了他们这村里还有谁能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跑?”
村长的眼皮抽了抽,冷笑道:“你真有这么厉害最好,那些镖师看着就不好对付,到时候出了岔子唯你是问!”
“哼,担心这个,倒不如担心担心怎么把药喂进他们嘴里吧。”
事情已经商量妥当,拿刀大汉看都懒得看村长一眼,兀自将刀背往肩上一靠,走了。
留下的人里有村长的心腹,见村长脸色铁青,便讨好地骂道:“这牛青算什么东西?不就是出去学了点拳脚功夫么,真当咱怕了他似的!哼,要不是咱们缺人手,有他好看的!”
有人帮着骂几句,村长心里舒坦多了,这才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道:“好了,都是一个村的,咱们如今的目的是对付那帮子外乡人,不必计较那么多。”
那心腹又骂骂咧咧几句,这才笑着道:“牛青运气好,遇上了您,心胸宽广不和他计较。要是换了我,哼!”
一套连环马屁拍下来,村长总算身心舒畅,笑着摆了摆手:“大伙儿都散了吧。下午那伙子人还要上茶山,都小心着些,别走漏了消息。”
众人点头应是,这才三三两两地拎着锄头散去。
村长杨老头也背着手朝暂时居住的院落走去,老远就看见大儿媳妇在门后探头探脑。
一看到这没脑子的婆娘,杨老头那张皱巴巴的老脸便猛地沉了下去,耷拉的眼皮下射出两道凶狠的光芒:“老大!”
“阿耶,找我什么事?”杨家老大正在院里砍柴,听见杨老头叫他,抹着汗走过来。
杨老头把门拴上,这才指着大儿媳妇道:“你到底怎么管媳妇的?一眼没盯着,差点坏了咱家的好事!”
鹿鸣来租院子的时候,二话不说就掏出一大锭银子,杨老头一看就猜到来借住的人家非富即贵。
这年头兵荒马乱,抢兵的、劫道的多不胜数,失踪几个人根本不算奇事,因此当时就动了杀人劫财的心思。
只是光他们一家人动不了那十来个练家子,这才一头安置这群人住下,另一头找来村里的壮劳力商量如何应对的事。
谁知,还没商量出章程,差点就被这多事的婆娘给毁了。
杨老头恨得咬牙切齿:“把她关进屋里,这事没结束前不许放出来乱跑!”
大儿媳妇一听,胖脸委屈得鼓成球:“阿耶,我这不也是为了咱家么?您也看见了,那家人不知道多有钱呢,从指缝里漏出点渣子都够咱吃一年的了,要是能讹上一点,咱们也不用为肚子发愁了!”
“您从前不就这么教咱的么?有枣没枣打三竿子……我都是按您说的做的,您凭啥骂我啊?”
鼠目寸光!读过两年书的杨老头在心里骂道,然而又不能和这两个憨货说出实情,因此只好把那张老树皮脸绷得紧紧的:“和你说不清!总之这几天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别出来闯祸!”
大儿媳妇不服气极了,还想再争两句。然而杨家老大蒲扇大的巴掌已经照她脸扇过来:“没听见爹说的么?赶紧回屋去!”
大儿媳妇知道自家男人不是个疼人的,赶紧缩着脖子躲回屋里,却是越想越气,越想越可惜。看见院里玩耍的金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鹿鸣和尝乐这边,拎着香喷喷的肉茄饼,一路往村里最破旧的茅屋走去。
这也是杜宝珠交代的,那小孩儿身上的衣服补丁叠补丁,一看日子就不好过,往破茅房找肯定能找到。
然而,他两把村子边缘的破房子都找遍了,也没看见那小孩的踪影,也不知是不是害怕躲了起来。
尝乐闻着茄饼的香气,口水泛滥,忍不住在树荫下站定脚尖:“鹿鸣哥,咱们如今把村子找遍了也没踪影,不如先回去问问小娘子,再做计较吧。”
这会儿日头正大,鹿鸣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肚子也空空荡荡,然而他还是摇了摇头:“再找找。”
他和尝乐不同,本就不得杜宝珠信任,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有什么资格留在杜宝珠身边做事?
这样想着,他忽然看见一座修得规整的土砖院落的门缝里,有只黑黝黝的眼睛正偷偷看着他。
那眼睛像颗泥丸似的,又圆又亮,瞧着有几分熟悉。他心里一动,走上前敲门:“有人在家吗?”
门缝后的人影往后退了几步,迟疑了一会儿才将门打开一条缝:“官爷有事么?”
正是杜宝珠要找的灰小孩。
先前大伙儿见他穿得破旧,都以为他出身贫寒,尽往破旧的茅屋找着。没想到,倒在这里遇上他。
难得见小娘子猜错,鹿鸣扣了扣脑门的汗珠,笑起来:“我可不是什么官爷,叫我声‘鸣哥’就是。”
他招手将尝乐叫过来:“喏,这是刚才的茄饼,一盘子都给你。”
杜家的茄饼是肉茄饼,除了饱满大个的茄子片之外,还夹了一层薄薄的肉沫,裹上面粉在滚烫的油锅里炸两滚,外酥里软,鲜嫩多汁,最是美味不过。
这会儿虽然凉了些,但香气仍然不减,那小孩儿闻着香气偷偷咽着口水,却坚定地摇头:“阿姐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呵?他阿姐还是个念过书的?鹿鸣挑了挑眉,更加这回确定找对了人,便将茄饼端出来塞到小孩儿手里:“这是我家小娘子赏你的,用不着讲什么‘功啊禄’。本来就是炸给你们吃的,你不要也只能扔掉,岂不白白浪费了。”
一旁的尝乐听了鹿鸣的话,急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谁说要扔啊?他不吃,不还有我么?
然而没等她说话,衣角就被鹿鸣扯住,她脸色一红,这才没顾得上争辩。
门后的小孩儿一听这么香的茄饼不吃就得扔掉,清澈的眼睛里显露出不舍。他在心里做了会儿斗争,才下定决心。
回头看一眼院子,见院里没人发现门口的动静,便悄悄走出门,小声道:“鸣哥,这盘子茄饼真的能给我么?”
“这还能有假?”鹿鸣把盘子往他怀里一塞:“喏,吃吧。”
茄饼在盘中泛着金黄的光泽,惹得尝乐眼睛都直了。然而小孩除了猛吞口水之外,竟然没有别的动作,反倒小心翼翼将盘子护在怀中,往偏僻处走了几步。
鹿鸣见状,也跟着走过去:“你说你还有个姐姐,对吧?”
那小孩儿毕竟年纪小,此刻被茄饼勾住心神,提防之心就淡薄了许多,乖乖点头。
鹿鸣便道:“你姐姐在哪?能让我们见见么?”
小孩儿看看鹿鸣,又看看茄饼和尝乐,低着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总算点点头:“那你们,跟我来。”
说着,便捧着盘子,迈动两条小短腿朝茶山的方向走去。
茶山在村子边上,山势并不高,朝阳的一面被人工凿出宽阔的阶梯用以种植茶树,瞧着规模还不小。
小孩儿带着鹿鸣尝乐熟练地跨过小溪,沿着山石堆砌的小路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小凉棚外,才提高声音叫道:“阿姐!”
那凉棚里的人听见动静,弯腰钻出来,看见鹿鸣和尝乐之后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是谁?”
鹿鸣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这钻出来的小姑娘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和小孩儿一样长得又瘦又黑,唯一的优点便是个头还算高挑,比尝乐高出了一个头还多。
小姑娘眼神清明,死死盯着鹿鸣,手里还不忘将弟弟拉到自己身后护住。
小孩儿被她一扯,怀里的茄饼差点掉出去,连忙解释道:“阿姐,他们是,好人。还给我们,茄饼吃呢。”
小姑娘听了弟弟的话,纤细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恨铁不成钢道:“你又讨吃的了?不是和你说过么?要有骨气,不能丢了耶娘的脸!”
小孩儿被她说得满脸羞愧,垂着头嗫嚅道:“可是,阿姐把饭,都让给我了,饿。”
原来这小孩馋成那样也不舍得吃一个茄饼,都是留给他姐姐的。鹿鸣恍然大悟,对这对姐弟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那姐姐听了弟弟的话,也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摸了摸弟弟的发顶,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许再犯。”
小孩儿蔫蔫的应了一声,缩在姐姐身后不肯出来。
那姐姐这才抬头看向鹿鸣和尝乐:“你们也瞧见了,我们姐弟两身无长物,没什么能报答你们的,这茄饼还是收回去吧。”
鹿鸣摸了摸鼻尖,笑道:“没事,我家主人赠送茄饼本来就没想着回报。”
那小姑娘仍然不肯收:“家父有教,不可平白受人恩惠。”
“既然如此……”鹿鸣看出这小姑娘铁了心不会收这茄饼了,干脆开门见山道:“我们来,是有事情想向小娘子请教,不知小娘子可否拔冗相谈?”
那小姑娘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态,略微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事就去问村长吧。”
鹿鸣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忽然问道:“小娘子早就似乎知道我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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