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端茶倒水我也时常做,看着轻松,实则不然。
不但需要察言观色,还需要笑脸相迎,分明就是个厮磨人的伙计。
那倒夜香之流,更是,是个人都知道是个污浊不堪,既脏且累的伙计。
这两种活计如玉可都是晓得的,史大娘莫骗我。’
说完,如玉还嘟着小嘴,露出一副不满意的神色。
史大娘晒然。
打量了一下左侧的王长庚,眼角含笑,打趣问道;‘哥哥莫不也是如此想法?’
“嘿嘿....”
王长庚嘿嘿笑了声;“如玉毕竟年纪轻,老夫痴活四十年,要是再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岂不是白活啦嘛!”
接着王长庚转头,对相面而坐的自家姑娘解释道;‘我虽没进过那深宅大院,更不曾看过那些亭台楼阁。可女儿说这两种伙计,为父稍微思量下,确实是如史大娘说的那样是美差。’
如玉不服气,以为父亲为了照顾史大娘面子,故意附和对方糊弄滋自己,梗着脖子就要反驳。
却被对面父亲提前伸手拦下;‘闺女莫急,且听父亲道来。’
如玉嘴里咕哝;‘倒要看看你们俩讲出什么天花乱坠!’
咕哝完,便抱着香肩,笑吟吟看着对面的父亲。
其眼珠转动,目光游离,一看就是做做样子,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不以为然。
‘为父先说这端茶倒水的话。
这是距离主人家最近的伙计,一般都是主家的贴心人才能干的,本来就是史妹子说的第一等伙计,没什么需要质疑的。’
说完其还看了史大娘一眼,史大娘含笑点头,承认王长庚的说法,
“至于这收夜香的伙计嘛.....!”王长庚故意拉长嗓音;“听起来污浊不堪,闻起来臭不可闻,想想直让人倒胃口。”
如玉闻言,立刻小鸡啄米地点着头。口中不停嚷嚷道;‘看吧!我就说这伙计看着就下流,哪里会是什么肥差?’
小姑娘说完狠狠拍了下手掌,得意仰高了下巴。
哪知,对面的父亲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折。
“看着、想着、听着,确实是如此,其实不然。
老爹我原先也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和你此时的想法一样。后来偶然间听一位县城中的行脚商人闲聊,才算明白了点其中的道道。
在县城中,这运粪的伙计,掏粪的权利,可是大有讲究的。
管理这里轮回之物差事在每个城中都是有名狠角色,和衙门里的关系盘根错节,这些人被百姓们称为-粪霸。
旁人要想染指这些生意,轻则遭到一顿毒打,重则运作把你关到牢房中吃几顿“夹生饭”。
众人皆知,这轮回之物可是上好的肥料,除了脏臭点可是能卖钱的,正正经经一本万利的无本买卖。
且每家每户,每月还要给这些掏粪运粪的人一些工钱,这又添了一笔进项。
姑娘,你算算,一个县城起码几万人,这每天的吃喝拉撒每天造多少粪肥?运到乡下卖给那些地主家里,又能收获多少银钱?
史家大宅就算丁口不如县城那么庞大,可也有几千口子人。单单就是卖粪,每年获利数目之巨,也不是我等可以想象的。”
如玉听完后,小嘴张得老大,犹自不敢置信。几次张嘴,口中的话愣是说不出。
老爹的话细细琢磨之下,真的有那么几分道理哟。
只得在心底哀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想不到这平日自己厌弃的粪,竟然有这么大利润,自己活了十几年,真真算是有些孤陋寡闻了。
半晌,如玉心情缓过来,下意识喃喃道;‘感情那替史府运粪的史大疤瘌他们,是故意在装穷啊!’
这句话被史大娘听到后,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接嘴道;‘他们哪里是装穷,他们那是真穷!’
“啊?这又是怎么回事。刚才阿爸不是说.......”如玉眼睛圆瞪。
史大娘面色不屑解释道;“这么大的好处,府中管事岂能让他们得去?
他们只不过史卖力气干脏活的下里力巴,其中的抽头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早就被管事和各房给瓜分完了。”
“哦!”如玉大松口气。
这史大疤瘌他们,以前都是小店的常客,每每进店都会带来一股腌臜味儿。如玉妙龄少女爱干净得很,自然见了他们没给过什么好脸色。只是碍于自家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才没有恶言赶人而已。
刚才听父亲这般讲,原道对方几人是那隐藏的富豪,想着,以后见了自己是不是态度稍微好点。这会听史大娘这么一解释,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时间已经悄然过去了一个钟头。
史大娘伸伸酸疼的脖子,扭脸看看外边日头,发现太阳已然升高,立刻就回头对王长庚、王如玉父女催促道;“王大哥。如玉,这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是尽快带如玉入府报到,看看能不能提前占个好差事。”
长庚父女闻言自然连连答应。
刚才听完史大娘的一番解释,父女对史府内的差事,已经有了个大概的了解。虽然如玉只是一个进府干几天活计的帮工,可差事待遇高不是什么坏事。
接着长庚点点头,悄悄看了眼自家闺女。
女儿虽然模样俏丽,活泼可人,这身上衣服却是挺寒酸。虽不至于说破破烂烂,可这件淡蓝色的裙装已经浆洗得发白。
在自己小店招呼客人倒是没有什么,进史府那等人家怕是会被看轻的。
这府中下人捧高踩低,他小店离得这么近,可是早有耳闻。
故立刻指着女儿身上的浆白蓝裙,对史大娘作揖笑道;“还是让如玉先去换身体面些的衣服,再同妹子同去不迟。”
如玉闻言,下意识看了眼身上的裙装,脸色立即就是一垮。
憋着嘴,带上哭腔对长庚埋怨;“爹爹,这已经是如玉最好的一件衣服啦!”
“啊?”长庚犹自不敢相信惊叫一声。
史大娘见状,伸手一把拉过脸红哽咽的如玉,对其安慰;“如玉没事,大娘还有之前年轻时的几件新衣,一直压箱底。
大娘年轻的时候,身材也没现在这么胖,你倒是勉强能穿得上。”
“这如何使得哟!”长庚一拍大腿。
“你这老货偷着乐吧!”
说完她便拽着如玉,扭着大腚,一步三摇走出了小店。
等二人走远后,王长庚脸上顿时换了副表情。哪儿还有半点刚才那副焦急之意,此时脸上满满的都是笑容。
半月前的窖中,他就听到这娘们吹嘘她还有几件压箱底的好衣服,只是年纪大身材胖了却再也穿不上。
当时,只顾在起肥硕的磨盘后摇动地飞起,哪还能顾得上其他。
刚才却是猛然想到这一茬,就使了个心眼。
史妹子如此识时务,当是个意外收获。
越想越高兴,王长庚不由提留起桌上的茶壶,悠哉悠哉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哼着小曲放到嘴边,眯着眼睛,刺溜一声.......
呸!呸!呸!
茶水入口瞬间,嘴里立刻吃了满嘴茶沫子,苦得王长庚双目圆瞪,侧头喷出一道茶幕,嘴里狂呸不止。
和刚才史大娘喝茶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心里觉得奇怪。
自家茶虽差,可也不至于这么难喝啊?
待把嘴里茶末吐尽,王长庚扭头一把掀开茶壶盖子,眯着眼睛凑近一看,脸颊瞬间剧烈抽搐起来。
半晌,无奈哀叹出声;‘这姑娘可比好爹黑心多了,这茶纯粹是糊弄鬼呢......’
……
却说如玉傍着史大娘的胳膊一路走到她家,十分熟络地推开半掩木门,松开史大娘的手后,径直跑到一棵石榴树旁。
这棵石榴树栽种在一个的小花盆中,红色的花骨朵正开得娇艳。隐隐,可以从绿色的枝叶缝隙看到青涩拇指大小的小果子。
“大娘,怎么几日过去了,这石榴果实还是这么丁点大?”如玉伸手拨开成簇的落叶,见状,脸色不虞回头对史大娘嚷嚷。
史大娘晒笑。
自从去年这棵石榴树移植到自家小院,秋天结了几颗婴儿大小的果子,分给如玉丫头一颗后,其今年就对这石榴念念不忘了。
打前两月开花起,丫头每次来自家闲逛,总是不忘盯着这棵石榴树看几眼。
之前嘴里嚷嚷着,怎么还不开花结果?现在开花结果了,却又嚷嚷,怎么不见果子长大变红?
“这石榴还得且等两个月呢!等长大可以食用都到两个月后了。”史大娘再一次解释一番。
她依稀记着,之前好像就给小丫头说过一次,现在瞧来,小丫头只关心酸酸甜甜的石榴子啦,却是半点没记到心中。
说完,上前拽着如玉的胳膊穿过小院茂盛的葡萄架,跨上台阶推开正房大门。
史大娘家算是镇子上的殷实人家,独门独院。
东西两个两个土坯瓦房,正北则是一栋五丈长,一丈半宽的正房。园子中开了片土地,栽种着一些时令应季的蔬菜瓜果,典型一座农家小院。
其正屋比东西两侧瓦房高了几十公分,门前错落搭着三条半米宽的青石台阶。
正房的地基自所以高出两侧三阶石阶的高度,因为这样建造不仅可以使得主人所在的正房地面不渗水潮湿,且若遇到大雨倾盆,地面积水也不至于灌进正房客厅卧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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