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我在半路上遇见的,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凳子看了一眼李北往,有些纠结的道。
一个头发花白,衣服比较干净的老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把将凳子拉到一边。
“我说凳子啊,这人你都不认识你把他带到咱们村干嘛?万一这人是坏人呢?”
这老头瞥了一眼李北往,随即凑到凳子耳边,低声说道。
“村长,这不可能吧。我看他也不像是坏人啊。”
凳子瞅了一眼李北往,并不觉得李北往是坏人。
“你这孩子,坏人还能把坏字写到脑门上吗?”村长一拍凳子的脑袋,语重心长的道。
“行了,我说你们也别瞎聊了。”
李北往走到牧童的面前,看着村长道:“我只是来借宿一晚,明天早上我就走了。放心,我会给钱的。”
“村长,他说他是借宿的。”
凳子看着村长,低声道。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住你家吧。”
村长眯着眼睛,仔细的端详着。
乌黑油亮的头发扎成一个发髻,高高的束在后脑勺上。那眼神中带着读书人的自信与傲气,身上穿着不知道什么料子的衣服,看起来华贵不已。
尤其是腰间的那块玉佩,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
这是李北往给村长的第一感觉。
“敢问这位可否是读书人?”
村长一抱拳,恭敬的问道。
在华阳帝国,读书人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
读书人修浩然正气,秉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组训。是华阳帝国的中流砥柱,是帝国的基石,就连皇帝也要给读书人三分面子,更别说其他人了。
对于老百姓来说,读书人可是那天上的星宿,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
“鄙人不才,读过几年书,认识几个字。”
李北往看了看这个老的不成样子的村长,暗自道:“没想到这个老头还有几分眼光。”
“呀,真是读书人。”
众人听到李北往这话,都惊讶的合不拢嘴,一时之间楞在了那里。
“敢问先生可有功名?”
村长激动的满脸通红,不敢抬头直视李北往。
对于二里村的人来说,读书人只听人说话,没有见过。
传说读书人那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是带有天命的人,寻常人是见不到的。
整个二里村,有些人活了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读书人。
现在猛然见到一个活着的,这些人能不激动?
“功名?不曾有,我还没去考。”
李北往拱拱手,随意的道。
“这,先生为何不去考呢?”
村长低声问道。
“我说你话怎么这么多?”
李北往有些不满的看向村长,语气有些阴冷的道。
“额,小人唐突了,小人罪该万死,还望先生赎罪。”
那村长急忙道歉。
“行了,行了,我也没有怨你的意思。”
李北往低声道。
“呦呵,你们都在这呢,那正好,我也就不一一跑了。”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人是?”
李北往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穿着衙役衣服的中年男人领着一帮子衙役走了过来。
“大人!”
村长看到那人,脸色大变。
凳子也急忙向后退去,随即牵着黄牛向村子里狂奔而去。
那些本来聚拢在李北往跟前的老头此时也撒开丫子向村里跑去。
一时间,整个村子鸡飞狗跳。
“咳咳,我有这么害怕吗?”
一张尖嘴猴腮的脸凑了过来,走到村长面前。
“你们村不懂事啊,见到我跑什么?缴税纳赋天经地义,你们不知道吗?难不成是想蹲大牢不成?”
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冷笑一声,随即轻轻的拍打着村长的脸。
“赵大人,这……”
村长急忙跪了下来。
“行了,我今天来不是收拾你们的。你起来吧。”
这人叫赵三娃,是县衙里的一个衙役头。主要负责收税纳赋这一块的,今天正好是轮到他收税。
“来人啊,敲锣。让他们所有人一刻钟之内全都给我聚集起来,不然的话,赋税翻倍。”
赵三娃眼睛一眯,阴阳怪气的道。
“铛铛铛!”
整个村子里响起了铜锣声。
“咦,这位是?”
赵三娃忽然看见现在村长后面的李北往。
“你是?”
只见这人一身衣服华贵异常,浑身流露着高贵典雅的气质,腰间挂着一块温润的玉佩。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一句诗立马出现在赵三娃的脑海中。
这首诗还是赵三娃之前在县令跟前当差时听县令说的,当时他完全不知道这句诗的含义。
可是,当他今天见到李北往时,他忽然明白了这句诗的含义。
眼前这人完美的解释了这句诗。
“敢问阁下可是读书人?”
赵三娃立马换上了一个谄媚的表情。
“读过几年书,认识几个字。”
李北往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淡然的道。
“这肯定是个读书人,而且还是那种特别优秀的读书人。”
赵三娃看着李北往,心中暗道。
只有真正的读书人才有这种气质,才有这种泰然若素,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气质。
“阁下可否有功名在身?”
“没有功名。”
李北往斜视着赵三娃。
“没有功名那也算读书人。”
赵三娃笑眯眯的道。
“这人肯定是在扮猪吃虎,以前听县令说过,有些读书人就喜欢这种调调。”
赵三娃心道。
整个怀阳县的就只有一个读书人,那就是县令,而且县令还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读书人。虽说有读书人的特点以及气质,可是和眼前这位一比,简直就是鱼目与日月的差别。
“阁下可否前往县衙?县令大人对读书人可是求贤若渴啊。”
赵三娃弓着身子,如同一只摇尾的狗一样。
李北往看着赵三娃滑稽的样子,眉头微皱。
“阁下,县衙距离此处不远。步行一个时辰就到了。”
赵三娃看出了李北往的犹豫,急忙开口道。
“一个时辰啊,挺远的。”
李北往看着天空,长叹道。
“阁下,我可以给您准备一辆车,很快的。”
赵三娃听到这里,心里一喜。这么明显的意思如果还听不出来,那自己岂不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也好,那我今天就去县衙歇歇脚。”
李北往伸了伸腰,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来人啊,给我弄辆车来。”
赵三娃急忙对着身后的衙役大声喊道。
“大人,我们都是走来了的,哪里有车啊。”
一个瘦小的衙役哭丧着脸道。
“我去你娘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三娃直接踢了一脚那个衙役。
你说的这么明显,岂不是证明咱们县衙很穷吗?眼前这位贵人可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光是身上的衣服就够咱们几人吃一辈子了。这要是因为你嘴长,使得贵人不愿去,那是你我能担待的起的吗?
赵三娃瞪着那人,心里将那衙役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二里村不是有一头老牛吗?你去将那头老牛弄来,套一辆牛车。赶紧的,如果这件事你要是办不好的话,那你就别穿这身衣服了。”
赵三娃凑到那人的耳边,低声威胁道。
那人一听这话,急忙就向村里跑去。
这要是没了这身衣服,那自己一家老小还不得饿死?
没多长时间,一辆牛车被那名衙役从村子里赶了出来。
“大人不能啊,这是我家的牛,我家可是靠着这头牛吃饭啊,您要是将它赶走的话,我们一家子就要被饿死了。”
一个穿着破烂,头发暗淡,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趴在地上抱着那名衙役的小腿,大声痛哭道。
“我去你娘的,敢拦大爷我?没了黄牛一家子还饿死?呵呵,没了这辆牛车,我一家也要饿死。我去你娘的。”
衙役提起一脚,狠狠的踹在了那中年人的肩膀上,直接将他踹出去好远。
一个常年劳作,吃不饱饭的中年男人如何会是一个身强体壮的衙役的对手?
“孩他爹!”
一个面色蜡黄,头上包着黑色毛巾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女孩的妇人跑了出来。
那怀中的女娃身上裹着一个布满破洞的麻布,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整片麻布呈暗灰色,看不出以前的颜色。
女娃面色蜡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她看着四周,不停地哭泣着。
“爹!”
一个少年大喊一声,急忙将中年男人扶了起来。
“大人,不能啊。不能啊,这头牛可是整个村子里唯一的一头,如果没了的话,那整个村就没法耕种,我们明年就会饿死的。”
村长一看,急忙跪在地上,抱着赵三娃的小腿,大声痛哭。
“行了行了,你个老东西,拉你村里的黄牛是看得起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赵三娃一脸踹在村长的脸上,恶狠狠的道。
“大人,不能啊。”
中年男人跑到衙役的前面,不停地磕着头。
“滚蛋!”
衙役提起一脚,狠狠的朝着中年男人的头踹去。
“嘭!”
男人的额头瞬间裂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爹!”
凳子大喊一声,直接向着男人去了过去。
“孩他爹!”
妇人一把扑在男人身上,不停地哭泣着。
“行了,行了,不就是一头牛嘛,你们至于这样吗?”
李北往摇摇头,向着衙役走了过去。
“不去这样吧,你跟着我去县城,等我到了之后,你在将牛牵回来?”
李北往看着不停哭泣的凳子,柔声道。
“这位大爷,这头牛可是我家的命啊,这命没了,我们还怎么活啊。”
男人见到一个气质不凡的少年走了过来,急忙趴在少年面前,不停地哭诉道。
“我也是服了,这样吧,你和你儿子一起去吧。”
李北往说完话后,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男人。
“听到没有?不要你家的牛,你赶紧给我起来。”
衙役怒声道。
“大爷说的可是真的?”
男人止住了眼泪,不可置信的看向李北往。
“我这样的人像是说假话的人吗?”
李北往看着男人,低声道。
“那行!”
…………
太阳逐渐西沉,再有一个时辰就落山了。
一辆牛车走在坎坷不已的官道上摇摇晃晃的朝着不远处的县城而去。
“先生,县城快到了。”
赵三娃对着牛车上整打盹的李北往低声道。
“什么快到啊?”
李北往睁开惺忪的眼睛,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
“前面就是县城了,几步路的功夫就进城了。”
赵三娃指着前面低矮的城墙。
“哦,好。”
李北往从牛车上跳了下来,看着赶车的男人和凳子。
“你俩回去吧,将你的牛牵回去吧。”
李北往说着,在身上摸索了起来。
“这点银子就算是路费了。”
李北往从身上摸出大约一两重的碎银子,抛给了男人。
“大人,使不得,这太多了。使不得,小人不要钱的,不要钱的。”
男人将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样,急忙捡起地上的银子,还给了李北往。
“大人,这群泥腿子什么时候见过银子,这白花花的银子给他们岂不是浪费了?”
赵三娃看到那银子之后,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
“哦?那你说怎么办?”
李北往戏谑的看向赵三娃。
“大人,不去这样吧。您将银子给我,我给他们几个铜板就行了。这铜板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了。再说了,像他们这种人,陡然而富可不是好事情啊。”
赵三娃盯着李北往手中的银子,咽了口唾沫道。
“呵呵!”
李北往一脸戏谑的看着赵三娃。
“额,这……”
赵三娃被李北往这样看着,一时间有些尴尬。
“行了,就依你吧。”
李北往淡然道。
…………
“先生,县衙到了,您在此等一下,我去通报一声。”
赵三娃将李北往带到县衙门外。
“这也算是县衙?”
李北往看着眼前这个破旧不堪的小院子,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
低矮的墙,破旧掉漆的大门,低矮逼仄的房子,这种东西在朔东郡估计也就是牛棚马圈之类的,没想到在这里会是县衙,真是不可思议啊。
“小相公在哪里?”
半刻钟之后,一个穿着青黑色长袍胸前有着蓝雀补子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出来。
“敢问大人可是怀阳县的父母官?”
李北往双手一抱拳,恭敬的道。
“正是在下!”
王朝阳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
“英俊不凡,英俊不凡啊。”
王朝阳看着李北往,忍不住赞道。
“敢问小相公是何方人士?有何功名啊?”
“唉,一言难尽啊。”
李北往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拧着眉头,满脸的悲伤。
王朝阳看到李北往这幅模样,急忙岔开话题:“小相公先请进。”
“三娃,你去城中闻香楼定一桌酒菜,今天晚上我要和小相公一醉方休。”
王朝阳扭过头去,对着赵三娃低声道。
“学生不敢,老父母先请。”
这在人家地头上,自己怎么好意思先往进走呢?再说了,自己这个读书人也是半路出家的,这表现的过分的话,万一让他看出来那可就不好了。
“哈哈,小相公可真是谦虚啊。”
王朝阳大笑一声,随即拉起李北往的手臂就往里面走去。
“小相公年龄几何?可有功名啊?”
王朝阳拉着李北往,坐到院子里的一个亭子中。
“老父母,敢问这里是何方?”
李北往没有回答王朝阳的话,反而看向王朝阳,低声询问道。
“这里是怀阳县。”
“怀阳县?这是属于哪个国家的?”
李北往瞪大着眼睛,看着王朝阳。
怀阳县?天阳宗国好像没有这个地方吧?这怀阳县该不会是别的国家的吧?
“肯定是在华阳帝国可,小相公怎么会如此发问?”
王朝阳疑惑的看向李北往。
“华阳帝国?大路上有这个国家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该不会我又穿越了吧?”
李北往表情古怪的看向王朝阳。
“额,没事。”
李北往讪笑一声,接着道:“在下姓李名北往。”
“李北往?!”
王朝阳扶着胡须,不停地念叨着。
“好名字啊,好名字。这名字乍一看平平无奇,可仔细读起来,朗朗上口,别有一番韵味,其中更有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魄。”
王朝阳一拍大腿,激动的道。
“这有这么厉害吗?我看是你不知道我这名字的含义,故意这样说吧?”
李北往翻着白眼,暗自鄙夷道。
“在下目前还没有功名,以前的时候,读过几年书,所以认得几个字。”
李北往低声道。
“敢问是在何处进学啊?”
王朝阳眯着眼睛,盯着李北往。
“额,跟着我父亲读书的。在我家进学,至于我家在哪里,这就一言难尽了。其中痛苦唯有我一人知晓。”
说到这里,李北往挤出了几滴眼泪,一副死了爹的样子。
“敢问小相公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王朝阳看着陷入悲伤的李北往,低声道。
“没了,都没了。一觉醒来,什么都没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李北往忽然掩面大哭。
“爹,对不起了。我实在想不出一个理由来搪塞他,只能牺牲一下你了,还请莫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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